再说两位新人从后院走来,二少爷在后,新媳妇在前,款款而行,二少爷在媳妇的身后,又端详起自己媳妇的后影,行如拂柳,佩环声声,缓不露足,轻若浮水,又笑出声来,新媳妇回头看他一眼,二少爷赶紧低头暗笑,然而续假一事心中一闪,二少爷跌入了万丈冰窟,已经到了不说不行的地步,最难的还是父母能否经得住此事。
二少爷夫妻进得前厅,哥、嫂、姐姐迎上,见过公婆一家人落座,新媳妇便到配房泡制香茶,命丫头端上,二少爷夫妻跪下,接过丫头端来的茶盘,请二老用茶,武奶奶说:“都起来吧。”新媳妇站起,却见二少爷还跪在那里,新媳妇忙又跪下,武奶奶忙说:“快起来,就是有事,起来才好说话。”二少爷夫妻仍未起来,二少爷再拜说:“儿子不孝,续假只给了一天,今晚前必须赶到营部。”二老却是淡定,说:“起来吧,国事为重,难能忠孝两全。”武奶奶已是泪流满面,二少爷两口急忙安抚娘亲,父母像是已经知晓,心中埋怨小威露出了口风,武奶奶只得说:“你们快回去整理行装,后厨提早安排午饭,千万不可耽搁。”喜事成了离愁,众人怏怏散去。
二少爷夫妻回到新房,姑娘再也忍耐不住,附在二少爷肩头轻声哭泣,二少爷也落下泪来,“一夜风情恩德重,应是前缘续今生”,夫妻热泪盈眶紧紧相拥。小威按武二少爷的安排早已收拾整齐,这且不谈。
午饭虽是丰盛,一家人已无兴致,酒兴冷淡,武二少爷见场面冷清,几次敬酒竟无人应声,这顿喜宴如何吃下,也是仓促散席。
武家门前,伙计们牵来两匹高头大马,伺候二少爷启程,众人送二少爷走出门来,二少爷却又止步,新媳妇走在最后,姐夫接过马匹,准备请兄弟上马,二少爷不顾众人在场,跑了回去,竟把新娘子紧紧抱在怀中,暂短的相逢却成了永久的离别,无奈的二少爷还是放开了手,头也不回的骑上快马,似一团烈火远远奔去,小威紧跟其后。
唐家送亲回来,孙涛便操持姑娘回门,仅仅三天,时间很是紧张,张管事有病在身,行动不便,孙涛便每每去到张管事床前请教,这桩喜事操办本来仓促,三天回门也是紧张,又是马虎不得,从宴席到车马,从鼓乐到礼炮,还有来来往往的宾客,都要一一安排妥当,一定都要张管事事点头。
时间紧迫,请戏班子唱戏已不可能,只好请鼓乐吹打两天,武家来人也少,宾客自然不多,大奶奶娘家自有车马,只是大哥孙浩须要接送。唐家本家添箱吃饭的人多,南园子流水席好办。孙涛喊小玉去请唐屯,小玉知道有闲话,本不愿意也只好硬着头皮去请。
小玉敲门喊人,只有唐屯、二头爷俩在家,唐屯正在歇晌,二头不叫喊醒他爹,心中另有打算,小玉不好传话,只得等唐屯醒来,二头突然一把抓住了小玉,小玉挣扎喊叫,二头这才松手,嘟嘟囔囔的还说:“这怕啥,你早晚还不是我的媳妇,全村人都知道了。”这才喊醒了他爹,小玉说明来意,唐屯起身随小玉去唐家大院,二头无聊的做了一个鬼脸,小玉赌气走去。孙涛请唐屯是喊他帮唐家做些具体的事情,找找人跑跑腿,买东到西,吼吼喊喊,自己才能集中精力,把大事办好。
再说武家二少爷已回营房,家里落下了新娶的媳妇,唐家姑娘人地两生,一个可信的丫头竟都没有,白天倒还好过,晚上独自一人甚是冷落,姑娘又是一个不愿开口的人,有事闷在心里,是有一位出嫁的大姑姐,又能说什么,短短三日回门,也是度日如年,一天天熬过。
明日唐家姑娘便要回门,歇过晌后,武奶奶带着大媳妇、女儿来到新房,唐家姑娘将婆婆迎进屋来,上前问安,武奶奶喊大家坐下,也好讲话。武奶奶说起:“明天便要回门,武猛已回军营,按礼法应该是齐齐摆摆一起去一起回,咱家这事就讲不了许多。”武奶奶哽咽,说:“你自己回门,我又觉得孤单。”停了一会又说:“咱家也没有小叔、小姑,我是想让你大姐、大嫂陪你回去,把我孙女也带上,有孩子热闹。”小孩子天真,喊道:“我去,我要新婶婶。”大嫂哄下女儿。姑娘说:“凭婆母吩咐。”嘴上是这样说,心里却在流泪,武奶奶心里痛苦,却说出了一句不该说出的话:“天意,命呀。”众人听了很是不悦,姑娘忍不住落下泪来,小孩子眼奸,喊道:“新婶婶哭了。”大嫂搂紧孩子,大姐上前安抚弟媳,忙给母亲的错话解围,武家便准备礼仪,安排车马随行人等,不再累述。
唐家请来的鼓乐班子已到,午饭后歇过晌,鼓乐便吹打起来,看热闹的乡亲来的很多。唐家是迎接娇客上门,自然是张灯结彩,晚上灯火点亮,锣鼓喧天,非常热闹,这个鼓乐班子在当地远近闻名,唐家有事都是约他们前来。邻村乡亲听说便都赶来,看热闹的人越集越多,河东大街虽宽,也被堵得水泄不通。大老太爷听说孙女回门,甚是高兴,也来凑个热闹,孙涛喊乡亲们让出道来,摆上桌椅茶水点心,请大老太爷入座,孙涛又请老太爷示下,何时开台,老太爷说:“你们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我好说,我高兴。”孙涛请鼓乐奏起,打起一通“大得胜令”孙涛说:“这头一出还是要请老太爷点。”老太爷笑了:“还是那出“保龙山”吧。”乡亲们鼓起掌来,这是一出皮影戏,用唢呐吹奏,众人连声叫“好”。接着便是莲花落“马寡妇开店”,“花为媒”报花名,河北梆子“大登殿”……。老太爷听得高兴,便喊孙涛,“叫他们吹一出京剧“胭脂宝褶”吧。”孙涛知道这是一出唐家每次必点的传统戏码,也听师傅张管事说过,唐家的家业就是明成祖永乐王的封赏,唱这出戏就是要告诉子孙后代,永久记住永乐王的恩德。乐师说:“老太爷,我们是能吹奏,但是不经常吹,有些生熟,请老人家多多包涵。”老爷子说:“能吹就好。”锣鼓打起,胡琴拉起,唢呐一吹,真是太美,老太爷大声喊“好”。再说唐屯家的二头,一看见孙涛在前面操持,便生气的喊:“唱一出《拿苍蝇》,光吹不行,要真人唱。”大家听到有人起哄,一看又是唐屯家的二头,众人怒喊:“二头快滚。”唐屯一看这种情形知道不妙,真丢面子,拉起二头跌跌撞撞赶紧回家。
老太爷喊道:“诸位肃静,那个小畜生走了,咱们接着唱。”却也扫了大家的兴致,很少有人再点,孙涛引导大家忘掉这个不愉快的小插曲儿,孙涛又点了一套锣鼓,缓和一下气氛,一直演奏到了午夜,乡亲们尽兴散场。
又迎来了一个美好的天明,榴河的初夏尚未炎热,晨风徐徐,阳光普照,安静的榴河又开始了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