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到苏城,人间太阳初升。
那撑船的小鬼热情与花三道别,因花三此前供了它一个点子,它决意赶着回九泉之下跟九泉之主汇报去,若是能成了,大概就能跟人间的升官发财一样了,便十分感激花三,拍着胸脯与花三信誓旦旦说道:“往后若是三姑娘需要,我随召随到,天上地下的事情由我替三姑娘去办。”还热情叮嘱花三,“有空常来玩儿。”
花三想,黄泉实在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有什么可好玩儿的?对“有空常来玩儿”这句话就没有回应,牵着阿魓的手赶紧离开。
阿魓将她送上人间地面,因太阳升起了,他身子遭太阳一晒,便软弱得行不动道了,躲在树荫底下与花三道,要找个山神庙歇息,等月头升了再去法华寺找苏涣。
但阿魓到底还是个体贴的山鬼,与花三道:“我知道你多时不得来苏城了,你今日可到处去逛一逛,看一看旧日旧地如今如何模样了,再多吃点儿人间的东西,你这会儿实在是太瘦了,我这两日拖着你走,都不觉得你重得像个活人。你若是累了,随意找个客栈歇息也行,我知道你身上的味道,到时辰了我去找你就是了。”
并颇为大方的,给花三塞了一些人间的银钱和银票,以及几枚金叶子。
花三受宠若惊,她此番出门,身上银两不多,在到自鸣城找到江离洲之前,一路上都是抱着一个重伤的身子省吃俭用风餐露宿的,到了江离洲那儿就吃了一顿香的喝了一顿辣的,往后顿顿都是清汤寡水的。此刻身子有些好了,又觉得自己能了,此前也是打算过到了苏城吃顿好的,奈何手里实在是没有银子,还想着是不是要当掉身上的什么东西换点碎银,阿魓这一馈赠,简直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了。
于是对阿魓千感恩万戴德的,连阿魓鄙夷啐她是个“穷鬼”她也笑呵呵收下了,目送着阿魓往地上一遁,在原地待了会儿,见阿魓没再冒头,乐呵呵地抛接着阿魓给的钱财,往巷子外头转去。
阿魓选的这个地方极好,是一个少有人来的土地庙,再转出两个巷子口,就到了苏城主街上。
花三想着,这真是一个贴心的山鬼,知晓我身上还有伤,也不要我走多远。
但这天刚放亮,街上也还没几个出摊的小贩,等转到前头,行人略多了一点,一个个要么是醉熏熏的,要么是脚步虚浮站立不稳的,都是一副富家公子哥儿的打扮,一身的脂粉香气味。
花三才走到这段街的头楼,就遭人注意到,有人在旁的楼上,叫了一声“三姑娘”。
花三吓了一跳,想着她这几年未曾涉足苏城,竟然在苏城之内也有认得她的人?
难不成是此前她在城外的乱葬岗为了苏涣杀过人的事情,终于摆到朝堂上去了,叫朝堂画了她的悬赏令么?
抬头看去,却是一个不认识的老妈子,浓妆艳抹的,那腮红又俗又艳,眉毛也是画得又粗又黑,没讲究个画面的手法,像是带着起床气将胭脂黛粉胡乱涂到脸上去似的,有点儿应付了事的意思在里头。
那老妈子正低头看向花三这处,视线却没有对上她,对的是她身旁的另一处,花三顺着她的视线去看,她一旁果然立着一个姑娘,呆呆看着她,似是被她面上的疤吓住了,怔在了那个地方。
她好似是刚送走一个贵公子,那贵公子的车马还未走远,马车里头的人频频掀开帘子看她,醉态猥琐,依依不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