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有的,还有几罐是专为将军备下的。”
寒暄了一阵,便要切入正题,听说了短毛们筑城的手段,也是一惊,但转念一想,这些宋人能驾着铁船绝海而来,岂是等闲?如今一夜修筑起房屋围墙,也就不作大惊小怪了,只是究竟情形如何,还要亲自来看上一看。他哪里知道为了连夜修好这商馆,穿越者们也颇费了不少气力,把挖掘机、土方车和板房材料运过来不难,难的恰恰在于一个快字,是以深夜赶工,只为了不要惊动国中。
“将军久镇南洋,乃是国之柱石,我等日后还要仰仗,如此说倒是谦虚了。”
那黄顺庆也不接话,只道:“舍弟自岛上归来时,曾言贵众要重归中土,不知打算何日动身?”
是试探么?徐玄策心道比起国主,这位还真是精明得紧,乃回道:“这个不急,前者已经告知各处商民,需待筹办妥当,再者我等久不在南洋,也要先将针路探明才好。”针路即是航线,也作海图,大抵在明代,只是粗略言说,或是口耳相传,见某某岛、某某山而以某一刻方位行多少日,比起现代导航技术,还显粗陋得很,因是以罗盘磁针为导引,故而称为针路。
从婆罗乃到大明,东西都各有一条水路,但黄顺庆并不言明,能操如此大船的会不知道针路?明摆着的托词,现在既已筑起城来,想必是不打算再走了。于是也回道:“我看贵众建此商站,却又以此墙围定,只有一处出口,虽则都是矮墙,但毕竟于搬运货物有碍。”
“红夷与海寇肆虐,我等也是有备无患,再说发卖也不在里间,却是在外面广场上。”
徐玄策的话听着出奇,黄顺庆再看墙外,却有一片空地已经平整夯实,大约就是徐经略口中的广场,只是如今空荡荡,并无半点商站的意味在。
乃问道:“前日贵众的货物我也是看了,俱是精良,只是不知发卖的章程如何?”
徐玄策心想狐狸尾巴总算露了出来,所谓无利不起早,他便不信见了自家的货物,这位黄总兵能不动心?同样动心的恐怕还有他的妹婿,只是那素檀迟迟无有动作,恐怕是打着别的心思,这一点倒是不得不防。好在纳闽岛足够大,原先上岛的黄顺之,看到的不过是百十来人,冰山一角而已,分布在岛北的几个基地,良田仓库,工厂建筑,可是都没有暴露,还有再北边的海上油井平台,那种地方背靠岛北群山,连个停靠处都没有,寻常渔船既不会去也去不了,至今也无人知晓其存在,至于岛上其余人等近千,都还没出来打过照面。此番拿出的货物又全系民用,除了玻璃、瓷器、水银镜外,还有各色套模的小工具,以及调味佐餐的用品,确实很对本地人的胃口。
放下思绪,便对黄顺庆托出了大大的蛋糕,“依我大宋法度,一应贸易,都是所谓官督商办,朝廷所占一半,剩下部分对外募股,不论军民人等,一应分红。不过我等初来贵地,不能不有所表示,黄总兵的那一份早已算在里边了。”
黄顺庆心道这徐经略办事好生伶俐,但还要假意推辞一番,呵呵笑道:“官督商办?这倒是新鲜说法。”
“我大宋的行商向来如此。”
“贵国朝廷也要行商?”
“不行商朝廷国库如何有钱使用?须知农业立国,商业富国,工业强国,科教兴国,此四者,缺一不可,乃是我朝南狩以来之国策。”
黄顺庆仔细品味着徐玄策话中意思,农业立国自然是懂的,没有做农的,如何种出粮食,无粮则无兵,如何保得国中安定?那大明的皇帝更是累年有宣谕,说与百姓们勤谨务农,都着上紧耘治,可见重视如斯。而科教无非是科举贤良、教化万方之意,大明抚有四海,蛮夷之属,除了刀兵,倚仗的也就是教化。是以海外每有贡使归国,回赐则必有经典,便是这个道理。如太宗朝所修永乐大典,更是不会轻易赐予外番,只如朝鲜这样恭顺的,颁赐几部,已是天大的恩典。至于科举,更是国家抡才大典,如今明国内阁诸公,哪个不是科举正途的出身,当得一个兴字。只是这商业、工业倒是头回听说,所谓商业,沟通有无,或言囤积居奇,自家却无有出产,被认为是于国无补,一向不受待见,明国太祖朝时定制,商人平日不得着绸缎,也不可为官,也就是最近些年听南来的海商说起,朝廷制度败坏,才有所松懈。至于做工,从古至今倒是没听说过什么赖以强国,战国时鲁国倒是有个公输班,可史书上说鲁国还是被楚国灭了,也不见有多强。话再说回来,只这渤泥国中,自大明江南逃亡来的汉民便多有脱籍的匠户。不过黄顺庆也不争辩,毕竟此番来是谈条件的,恶了对方,反为不美。
徐玄策也是随口一提,并不知黄顺庆是想岔了,乃又让过身后一人,呵呵笑道:“这位是我经略使司中机宜文字刘晨旭,详细的条贯自有刘机宜与将军和城中众家贵人分说,本官还有些要事,恕不能奉陪了。”又对刘晨旭道:“涛升,你且与黄将军说分明。”说完拱一拱手便跟着两人朝矮墙里去了。
刘晨旭无可奈何,涛升这表字还是梅凯西所取,说是人人都要有字,才有大宋官人的气象。
略一迟疑,这一位刚刚任命的刘机宜便走上前来,也是一拱手,对那黄顺庆道:“刘晨旭见过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