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为什么?大明宫虽已建成,可朕还没有昭告天下,还没有论功行赏,你现在辞去督造一职,什么都得不到啊佑儿!”
李佑奇怪的看着李世民:
“儿臣之所以担任大明宫的督造,是因为父皇想彰显孝道,父皇之前不也跟儿臣说过?既是为了孝道,那么无论多辛苦都是理所应当的。既如此,儿臣本就不应该得到什么,此刻辞去督造一职,也无关紧要。”
“那不一样!”
李世民的声音突然拔高,语气更是不容置疑:
“是,朕是说过不会赏赐你,可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因为建造大明宫,你都成了什么样子了佑儿!”
“所以我必须要赏赐你,就算魏征那个乡巴佬拦着,我也要这样做,这是你应得的。”
“再说了,为父身为一国之君,本就该赏罚分明,所谓的外人都能因为功劳封侯拜将,我自己的儿子反而要委屈吗?”
李佑眼睑微抬,头却低了下去:
“就当是还债了。”
“住口!”
李世民陡然惊怒,然后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看着一旁早已被吓傻的李泰,当即转身负手道:
“青雀你退下吧。”
“……是……是父皇。”
见李世民生气了,李泰哪里敢久待?赶忙行礼退出两仪殿。
继而,李世民挥手屏退两仪殿内的所有人,待殿中的烛火只照耀出两个影子,李世民才转回身子,面无表情的看着李佑道:
“是谁跟你说的那些混账话?是遂良吗?”
李佑抬起头:
“当然不是老师,可儿臣已经十五岁了,有些事,即便没人跟儿臣说,儿臣也应该懂。”
“你什么都不懂!”
李世民大手一挥:
“跟你有什么关系?阴世师杀了智云时,你根本就不在这个世界上,父亲诛阴家满门时,你也不在这个世界上,我和你母亲在一起时,你依然不在,直到她十月怀胎,生下了你,你才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吗?”
“所以,永远不要说什么还债,阴李两家的仇恨已经结束了,就算没有,这个债也不该你还。”
说到这,见李佑无动于衷,李世民当即上前,伸出手抓着李佑的肩膀道:
“如果你做了这么多,太上皇还是不认可你这个孙子的话,那么就让他朝着我这个儿子来吧!”
李佑闻言,依然是无动于衷,反而仰望着李世民道:
“既如此,父皇为什么对儿臣感到愧疚呢?难道,智云叔叔的死,从不曾让您像太上皇一样怨恨着儿臣吗?”
李世民双目圆睁,李佑这句话像是一根针狠狠的扎进了他的心脏,使他极快的摇着头,人也向后一退:
“不!这怎么可能?佑儿,你不能这么说我,我是你的父亲,我怎么能因为一件跟你没关系的事怨恨着你呢?”
李佑面色如常道:
“儿臣的言语是有点过激了,可这是人之常情,即便父皇贵为一国之君,也是无法避免的。”
说到这,见李世民已经不敢看自己,李佑立马站起身子,朝李世民郑重拱手道:
“请父皇相信,儿臣并没有别的意思,因为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的,我们明明知道那样做不对,可还是会因此产生七情六欲,正如您与母妃的结合,在那样的情况下,您应该是真的喜欢母妃吧。”
“可喜欢并不能掩盖一切,阿翁,是不知道我是他的孙子,阴李两家的仇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吗?”
“但智云叔叔,是他的儿子,是您的弟弟,他死在我外祖父的手上,这是事实,所以每当想起此事,您和阿翁就会痛心,迁怪到儿臣身上,也是理所当然。可您和阿翁到底没有对我做什么,这才是最重要的!”
李世民已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摆手道:
“够了,我们还是说说你辞任督造之事吧。”
李佑面露微笑:
“这正是儿臣说这么多的原因所在,您刚才说,阴李两家的仇恨早已结束,其实并没有。因为能结束仇恨的这个人,只有身负阴李两家血脉的儿臣才能做到。”
“虽然儿臣,也只能建造大明宫了,但我既已尽了全力,无愧于心,那么今日,儿臣就敢来到这里,辞任大明宫的督造,顺便说一句,都结束了。”
李世民的肩膀微微一颤,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李佑在说什么。
因为李佑之所以是李世民最不喜欢的一个皇子,李智云的死的确是一个原因。虽然李世民知道这是不对的,可有时候被李佑气着了,他就是会忍不住去想,他为什么要和阴妃在一起,为什么要和这个女人生下李佑。
久而久之,李世民避免这样想的方法,就是将李智云彻底遗忘,是的,彻底遗忘,只要不想起李智云,就不会迁怪李佑。
可就在这一刻,被李世民尘封多年的记忆,被李佑打开了,毕竟已经不需要用这样的办法去扭曲自己,这不?刚一打开,李世民就……嗯,蚌埠住了:
“和你母妃在一起后,我总是感觉对不起智云,他是个好弟弟,小时候玩闹,建成和元吉总是合起伙来对付我一个人,可智云,总是和我站在一起。”
说到这,李世民伸出手,抚摸着李佑的脸庞,灯火通明之下,李佑那张已变得黝黑的脸庞,明明跟谁都不挨着,却逐渐跟回忆中的脸庞重合:
“你很像他,儿子!”
李佑望着李世民眼眶中的泪水,再度一笑:
“当然,我是他的侄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