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密关系的分裂，往往并不是因为他人介入，恰恰是由于自己的不确定。我不知道我爱不爱你，本身就是裂隙。

就算婚姻也无法掩盖这道裂隙。

我们在关系中被毁坏，又从关系中觉醒重生。

爱不爱，看看对方眼睛里有没有你，便知道了。

黄雯的眼睛里是有陈佳星的，可她不确定他眼睛里有谁。

结婚四五年了，他从来都会记得她的生日，结婚纪念日，各种大大小小的节日。鲜花礼物样样齐备。生活上细致周到，事业上小有所成。

丈夫做的无懈可击。

饶是这样，她依旧觉得孤独。

黄雯想要个孩子，可陈佳星不想要。他坦白告诉她，他还没做好准备，承担不了父亲的责任。

十一长假，陈佳星为自己装修了一处只有他一人知晓的秘密基地。容纳他的疲累，脆弱，不堪，以及往昔的回忆。

将这些都稳妥的安放在这里，他便可以继续为生活冲锋陷阵。

“佳星，你看上那台车啦？非得去BJ买吗？”

“要买的话就在BJ买，上京牌。”

“以前老卢怎么劝，你都没想要京牌，怎么改主意了？”

“办事方便些。”

黄雯在爸爸的陶瓷厂做文职。她第一次见到陈佳星，是他来办公室送文件。那是多年前一个春节后复工第一天。当他推门而入，他温厚的气息充满了整个房间，温柔的包裹着她。

一眼万年，她爱上了这个高大沉默的男孩儿。

尽管她知道他刚刚刑满释放。

可她被他深深的吸引着。

黄雯还记得，那是初夏时节，窗外正下着雨。她追着办完事儿的他出去。楼道里空无一人，她向他表白了自己的心意。

他断然拒绝。

“你是个好姑娘，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你看不出来，其实我是个残废，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你哪里残废？”

“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个行尸走肉，是个躯壳。我不适合你。”

她不死心，她渴望他。常常找各种机会跟陈佳星接触，可他一门心思只在工作上。

他研究陶瓷烧制技术，研究炉子的设计，研究产品的多样性，研究销售路子。他沉默，实干，勤奋，脑子灵光。

爸爸也对他欣赏有加。她更是大胆公开自己的心意，厂里人尽皆知，她爱他。

她还记得，是他做成了厂里的第一单国际贸易，打开了产品的海外销路，才将资金链断裂的厂子救于水火，不至破产。

同时他妈妈查出了肝癌。

黄雯去探望。病床上的女人形容槁枯，拉着黄雯的手说：“佳星是个好孩子，阿姨知道你喜欢他，阿姨帮你说服他！”

他妹妹陈佳月却说：“妈！你别乱管闲事，我哥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

他弟弟陈佳阳也说：“我哥绝对是个好男人，但我是女人的话，我是不会嫁给他的。”

那之后陈佳星对她的态度缓和了很多。他有时也会刻意和她聊一会。邀请她一起吃饭，偶尔会去看电影。并没有什么实质进展，连手都没牵过。

她约陈佳月逛街，才对陈佳星的往事了解了个大概轮廓。

“黄雯姐，我妈特喜欢你。可是你想嫁的人是我哥。你能接受他心里放着别人吗？我哥早早就担起了家庭重担，心思重。他可能很难忘记那女孩儿。你能接受吗？”

“只要他人在我这里就好，我相信时间会冲淡一切的。”

“你可想好了，黄雯姐。我哥现在被我妈逼着结婚，对于他来说可能跟谁结婚都无所谓了。”

“那女孩儿什么样的？”

黄雯想了解陈佳星心里装着一个什么样的人，她认为她可以学习，可以改变，可以成为他喜欢的样子。

可惜陈佳月除了知道女孩儿的容貌，其他一无所知。她不知道哥哥和女孩儿相处的细节，甚至连哥哥案发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陈佳月只记得那晚妈妈嘱咐她和弟弟，不要动桌子上的那张表，哥哥说那张表很重要。等再见哥哥，就是去探监了。那张表也变成了废纸，搬家时丢弃了。

一切发生的毫无征兆，妈妈几度昏厥，没有哥哥的家，坍塌了。

“那女孩每年放假都买好多礼物来看我们。了解哥哥在里面的情况。”陈佳月叹了口气：“我们都感觉到，那女孩儿也爱我哥爱的发疯。”

黄雯听的心头紧缩。

“有个女孩儿愿意等着哥哥出狱，我妈也很高兴。可谁知哥哥一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搬家。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黄雯找到陈佳星：“你既然和谁结婚都可以，为什么不能是我？我愿意努力跟你一起经营一个家庭。”

陈佳星跟她坦白，结这个这婚，是为了完成病榻上妈妈的心愿。妈妈想在生前出席儿子的婚礼。他失去了太多至亲，他有太多遗憾。他不能让妈妈也抱憾而终。

他说：“我什么都没有。也许有一天会流落街头，睡在桥下。”

她说：“那我就跟你流落街头，睡在桥下。”

黄雯的倔强触动了陈佳星，他想起往事，想起他爱的那个女孩儿也是如此的倔强。他终于对她说出了一句承诺：“虽然我是个残废，我会尽全力对你好。”

婚礼摆了十几桌酒席，虽不奢华盛大，但也热热闹闹。

黄雯在酒席上，第一次见到陈佳星的亲朋好友，和他父亲生前的同事。却没有一个他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