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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艰难抉择

奥兰与科维尔两国联姻的喜讯,迅速传遍了这片西方大陆,在希德王子与沅公主踏入婚姻殿堂的第二天清晨,那个被爱情抛弃的金发女孩终于苏醒了,与外面举国同庆的世界相比,我们两个人的此刻境遇只能用可怜来形容。

原本她应该继续沉浸在被王子遗弃的悲伤中吧,或者疑惑于自己是怎么从化身为泡沫中的绝境中脱出的,但是二者都没有。

“你的脸……”

她握住我的手写字,字虽未写尽,但我了解到她在醒来的第一时间,首先担忧的是我面容苍老的问题。我的心里感到一阵温暖,恶作剧很快由心头而起,便装模作样地回复:“姑娘,你不知道你这一睡就是二十年,我为了等你变成一个老人!”

“胡说、不要骗我……”她咬了咬红唇,写下几个字后,突然用锋利的指甲在我的掌心上用力划了一下,竟让我不禁有些吃痛。

我连忙缩回了手,却被她看出了端倪,手指在我面前比划着:“受伤了、为什么要隐瞒?”

“受什么伤?莫名其妙!”我连忙摇摇头,呲着牙回复道。

“帕拉丁、你的体质在大幅衰退,与常人无异、使用了魔法……有反噬。”

看着她划出了字句。我有些诧异于她对帕拉丁与魔法的了解,也许她懂得还真不少,可能并不像之前看上去那么天真无邪。

“我会时常面临一些风险。”我指了指自己不再年轻的脸庞,勉强挤出一抹微笑,轻声解释道:“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她露出半信半疑的样子,然后直视着我写道:“是父亲、救了我?”

我一下子语塞,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却见得她继续写道:“父亲出现了、在我的梦里,告诉了我。”

我说为什么爱丽丝醒来后不焦不燥呢,原来那家伙早就把什么都交代清楚了,看样子我那点秘密也会势必守不住。

“呃……你的父亲确实来过了。我们差点儿起了冲突,还好他是个讲道理的人!”我不禁躲开了她的视线,内心不断地发虚。

我不能判断自己此刻的言语是否真的闪烁其辞,然而她确实像是被搪塞过去了的样子,没有再纠结这个话题,但从她突然变得深邃的双眸里看去,她又好像知道一切。

我知道这个叫作哀歌的男人有着强烈的自尊心,使用一半生命代偿给一个并不爱自己的女人,这种事情如果传出去了,那以后我还有什么颜面行走在这片大陆上。所以,她不知道是最好的结果。

“他们一定会幸福吧!”

突然她那不安分的手指又开始在我的眼前划了划。我看的内心一紧,因为我知道她口中的“他们”一定是此时正大婚的希德王子与科维尔公主。即便发生了这凄凉的一切,即便她的心早已经被王子伤透,到头来她心中的思念,仍然只属于他。

“也许吧,政治联姻下的两情相悦是件幸运的事。”我第一次认真地发表了自己对这件事情的见解:“况且这件事情对两国的人民都是有益的……”

我的话语令她的眼神瞬间黯然了下去,在沉默了片刻后,她又抬起手指缓缓划道:“你说的对,也许我退出才是最好的选择。”

爱丽丝是真的不明白吧!她是否退出并不是她所能决定的,陷入爱情中的人们通常无法自拔,她对希德王子的爱而不得,其真正的原因在于王子殿下喜欢的人从来不是她。就好像她爱的人不是我一样。我与她,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傻姑娘,说的好像你的人生只有爱情似的。”我笑着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梁道:“这个世界绚丽多姿,值得流恋的东西多了,骑士精神就是一种令无数人向往的东西。”

“骑士精神?”

“一种流传在帕拉丁之间的行为准则,而这片大陆几乎所有的人都想求得的东西。你有兴趣听听吗?”

“好!”她一扫之前的阴霾,终于表现出饶有兴趣的样子。

我深深看了她一眼,倾注自己的感情开始了讲述:“传说中上帝将十三把神器赐予了人类,神器降世的地方耸起了巨大的帕拉丁山,这便是圣座的起源……”

爱丽丝似乎变得与以前不一样了,她应该满怀对王子的思念才对,而此刻居然愿意静下心来,听我讲述历史上那些圣骑士们的英雄史诗。

一千多年前赫尔墨斯的著名吟游诗人奥列维收集了活跃在3~6世纪的十二位圣骑士的传说故事,并最终编纂成了长篇诗集《帕拉丁之歌》。

我向爱丽丝先后讲述了两位传奇圣骑士:“真理之剑”康德和“仁爱之剑”法拉葵的故事,她听完后似乎有些感慨,然后用手字问起了“紫罗兰”的来历,也就是我所继承的这把悲悯之剑的起源。

我怎么能不知道呢,《帕拉丁之歌》的第一卷便是“罗兰之歌”,以无畏之姿击退数十倍于已的敌人,将奥兰民族从精灵的残酷统治中解放出来,是这个国家历史上的第一位圣骑士。

罗兰是奥兰国的民族英雄,是我从小耳熟能详的传说。这个国家为了纪念他,将他们所持圣剑上的花纹“紫罗兰”定为了国花,世代流传下去。

同为悲悯之剑的传人,与那位传奇英雄相比,我是个永不成器的弱者,早已经不配此等荣耀。

“相传罗兰战死的时候,奥兰国所有盛开的紫罗兰花在一夜之间全部凋零了。奥兰人民发出了哀号与哭泣,并将每年五月七日定为紫罗兰纪念日。而紫罗兰花的再次盛开却是在三十多年后,悲悯之剑再次认主之时。”

我怀着悲凉的心情诵颂完了罗兰之歌的最后一段,心底却也突然害怕,自己将来也有一天会像那个罗兰一般,在紫罗兰花的集体凋零中死去。当年被圣剑认主之时,圣座的女祭司英格丽就曾警告过我,历史上所有的圣骑士从来都没有善终的,安逸与这份神圣的职业没有交集。

“为什么、是悲剧!”爱丽丝在手心划着文字,俏脸上显现出担忧:“你不会死去吧、不会像罗兰?”

“英雄史诗自然会是一个悲壮的结局。”我轻抚她的脸颊安慰她:“我怎么会死去呢?应该说,懦弱的我没办法能与罗兰相比!”

“嗯……故事真好,你会、一直为我讲故事吗?”她露出一种期待的表情,写下了几句话。

“当然了,只要你愿意聆听!”

她轻点瑧首,无言地将整个身子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很自然地搂住了她,内心却升起一层澎湃的巨浪,因为她此刻的样子像是接受了我。

她是在暗示愿意与我在一起吗?但是我并不能感受到丝毫的男女情爱之意。也许她只是需要一个依靠,或者是她的父亲临行前交代了什么。

总之,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摆在我的眼前:她只是向命运妥协了,而不是将爱情给予了我。不过哀歌,这一切都无所谓,因为甘愿付出一半生命拯救她的你,所求的也从来不是这个!

我一度天真地以为在经历了一系列事件之后,人生终会迎来宁静。由于爱丽丝陪在身边的缘故,我只好打消了那个乘坐货船前往东方“黄金之国”、追逐梦想的远航计划。尽管寿命可能仅余下二十多年,乐观的我仍然希望过好人生的每一天。

或许是代偿魔法的副作用,我没法一下子很好地适应衰老的身体。这些日子我的健康状况一直都不太好,经常会出现连气都喘不匀的虚弱状态。一直是爱丽丝在身旁照顾我,就像一个贤惠的妻子照顾丈夫一般。

很享受现在的日子,尽管我知道那并不是被爱的感觉。在打算恢复了一定的元气后,前往奥加涅定居下来,从此不问世事。而在我将这个计划告诉爱丽丝之后,她也欣喜地赞同。那一刻我的内心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愉悦,因为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的意见一致了。

然而这样温馨美好的时刻注定不会持续太久。在那个代偿之夜结束的第四天,那是一个阴雨之日,那道熟悉且强大的气息又出现在了我们的周围。身穿银色水仙战铠的圣骑士“冰原战隼”又出现了,他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门外,而他的身后竟还有四名全副武装、巍然不动的星耀骑士。

神圣教廷按源力修为的高低,将职业骑士划分为了六个段位:见习骑士、青铜骑士、白银骑士、黄金骑士、星耀骑士、传说骑士。拥有职业编制的圣骑士全部几乎都是传说骑士演变来的,而传说骑士并不一定是圣骑士,因为不是每一位传说骑士都能得到圣剑的认可。

换句话说,某种意义上,在这个武者修为普遍低迷的时代,星耀骑士是仅次于圣骑士的强大存在。而出动如此强大的战力,神圣教廷明显是冲着我来的,因为这一次我触犯的罪孽实在太大了。

多次违反了非正式源力编制不能使用魔法的禁令,在王子结婚的前夜使用圣骑士的战斗能力屠戮了大量普通人,当然还有使用了代偿这种被教廷明令禁止并列为黑魔法的东西。我想此时我犯下的罪孽,在教廷的某些人眼中死上十次都不够的。

片刻之后,冰原战隼抬手示意那四名星耀骑士不要跟进,而是孤身一人闯进了破败的小屋。此时的他没有显露一丝一毫的杀气,但无与伦比的压迫感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更是有些不愿与之对视的样子。

爱丽丝有些不知所措,她正要从坐席上起身时,冰原战隼只是朝她打了个响指,下一刻她便双眼一翻,娇小的身躯立即倒了下去,然后再次陷入了昏迷。

“不要伤害她……”我发出无力的威胁,手掌不自觉摸上了紫罗兰的剑柄:“否则的话……”

“你这样的身体又能做得了什么?”那家伙的语气淡漠,仿佛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直接开门见山道:“我会给你找来一支笔和几页纸,把你想和这姑娘说的话语都写下来,因为自此以后,你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

我的心情稍稍安定,听他的话语应该没有伤害爱丽丝的意思。又抬头对上他如鹰隼一般的凛冽寒光,不甘心地问道:“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我就一定会跟你走?”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冰冷的声音在我面前响起:“你不可能想在这里与我交手。”

这种毫无人情味的回答令我沉默了,因为他的结论完全正确。冰原战隼是我见过最强大的武者,在圣骑士Paladin一族中也是绞绞者,他的修为远在我与血蔷薇之上。即使我没有受伤,全盛状态下与之交手,也不可能会是他的对手。更何况在这里动手,伤害到爱丽丝是不可能避免的事。

想到此处,我不禁闭上了双眼,压抑着悲凄的嗓音道:“给我纸和笔吧,拜托了!”

看得出来冰原战隼也是个信守承诺之人,他命令一名星耀骑士给我拿来了纸和笔。我拿起笔,没有丝毫迟疑地写了起来:“致我的朋友,还有最重要的人……爱丽丝,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开往赫尔墨斯港的船上,很抱歉之前欺骗了你……”

我在留言信中告诉爱丽丝,与她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刻。但我也欺骗了她,我已经和友人们一起前往东方的“黄金之国”寻访名医,治疗我因受重伤而导致的衰老症。我将所有的钱币(克朗)都留给了她,让她拿着这封信前往科维尔宫廷寻找我的好朋友五月仙,对方看到信后,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帮她。信中的末尾,特别嘱咐她不必挂念、不必寻我的下落。

我写完了文字,然后在落款处画上了一朵花苞状的紫罗兰印记,与此同时一粒泪珠也在不经意间滴在了花印处,神奇的花苞状的印记竟然在此刻缓缓延展开来,最后在信纸上绽放成了一朵完整的紫罗兰……

“又是一个被爱冲昏头脑的……”见到这一幕,一向冷漠的冰原战隼摇了摇头,惋惜的叹息声从冰凉的水仙战铠传出。

“难道你没有爱过吗?”我抬头反问了他一问。

“我……”谁知道那家伙愣了一愣,然后迅速转移了话题,“你还有什么没有交代吗?”

“我离开以后,没有人保护她,她一个人能否平安到达科维尔?”我转头看着昏倒在地的爱丽丝,喃喃道。

“这个好办,我来安排!”冰原战隼爽快地应答了一句,随即走出了门外,跟那几个星耀骑士说了些什么。接着两名骑士走了进来,对我行了一个击肩礼,告诉我会誓死守护这位姑娘,直到护送她平安见到那位五月仙为止。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终于安心了。可惜的是,爱丽丝,很遗憾不能与你共度余生,即便是没有爱情的相守也无法做到。

我被冰原战隼带到了从属于神圣教廷的梵净山上的裁判所之时,已经是十三天之后的事了,这是一座在耸立在奥兰与以西巴尼亚边境线上的圣山,海拔高度超过1500米。

在之后的七天当中,神圣教廷的高等法院对我的案件进行了审理。我知道审理结果一定是不好的。但令我感到欣慰的是,奥兰与科维尔的王室在听说了我被教廷公审的事件后,两国不约而同地派出了专业的律师团队,及时赶往圣庭为我进行辩护。

我庆幸这些善良的人们并没有在我落难时,忘记这个叫作哀歌的人为和平作出的努力。他们记住了我的善行,宽容了我的恶行。在那一刻的我对自己作出失德的杀戮行为不再觉得理所当然,尽管我从来没有后悔。但生而为人,有时候就应该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必要的后果!

如我所料,他们的辩护行动以失败告终,第26代教皇雅各布三世,这个年逾八十岁的老人亲自宣布了对我的判决,那便是立即执行死刑,这是个毫无意外的结果,我在审理过程中没有一句辩解,最后也坦然接受了这个判决。

三天后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晴朗日子,在梵净山顶的教会广场上聚满了人,有低阶骑士、术士、学生、教授和传教士们。是个人就会有猎奇心理,他们来到这里,无非就是想看到一个圣骑士凄惨的死状。

我被教廷的守卫五花大绑给送上了火刑架,而教皇则端坐在广场对面的高台上,主持着这场死刑仪式。此刻还没有点火,冬日的太阳照映得我身上暖洋洋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悠扬惬意。

“马上就要解脱了,有遗言吗?”冰原战隼飞身靠近了我,问道。

我微笑着摇头:“就算有遗言,也需要有能够倾诉遗言的人啊。你总不能让我把心里话告诉你吧。”

冰原战隼顿了顿声,突然压低了声音道:“你想要倾诉的人……今天不是来到了这里了吗?”

听了那家伙的话。我的瞳孔与心脏同时骤然一缩,然后下意识地看向了下方广场上那不停攒动着的人群,视线不断搜索着,片刻之后定位到了那一抹娇俏的金发倩影。

此时那个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用忧伤的眼神注视着我、同时双手合拢在胸前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爱丽丝。而她的动作,明显是在为我祈福。

“好小子,你之前好像说她并不爱你来着。”冰原战隼用慢条斯理的语气调侃道:“可我却听说,这个姑娘在知道你落难之后,连续暴走了十八天,把一双脚走得满目疮痍,终于走到了科维尔,只是为了请求血蔷薇出面救你。如果她不爱你,又怎么能做到如此程度呢?”

我深深地看了人群中的爱丽丝一眼,承认此刻心中升起了莫大的感动,可我依旧认为那并非爱情的体现。她对希德王子的痴情我再了解不过,在这段爱而不得的虐恋中,她几乎赔上了生命,又怎么会如此轻易的移情别恋呢?于是我坚定地摇了摇头:“她只是太傻了,即使来到这里也改变不了什么。”

“血蔷薇已经开始与圣庭交涉了,轼目以待吧。”冰原战隼最后抛下一句话,又飞身到了教皇的身边……

原本我以为隐藏在人群中的爱丽丝,她双手合拢的动作不过是在为我祈福而已,心里还不由得嘲笑她只是在做无用功罢了。然而在下一刻,我注视着她的目光中陡然多了一丝异状。

突然她双手合拢的手势动作发生了显著的变化,那分明是在施展一种人类理解不了的魔法,这时方才还万里无云的晴空,居然顷刻间被一望无际的阴云所笼罩。伴随着电闪雷鸣,淅淅沥沥的细雨飘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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