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花跑出几步,被散落的铁片绊倒摔个趔趄。尘土扬起,他一个猛子扎起来,两脚双手并用地在地上狼狈地刨着,刨着,就像只硕鼠在土里打滚。他还想逃,但很明显,他是真的跑不掉了。
眼见得是跑不掉,而他喘口气,回过身来,看着海德薇,而她,只是款款而来,足底踩着沙砾,发出咯吱咯吱的清脆声音。在这女人的脸上挂着复杂而无奈的神情,分层的影子越过灯光,投在已经裹满了灰尘的这个男人身上,把他笼罩在一片昏暗的黑之下。
她张开双臂,手心向下,在空中就这么直接漂浮了起来。甚至他还看到了一点点细微的后背光。虽然那只是灯光,但却如同某种幻觉一般模糊而震撼。
此时的海德薇,他快不认识了,因为那完完全全是一副“崇高天神”的样子。
“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要不然我把你打晕带回去吧,反正现实如此,现实已经发生了不可回滚的改变,要么接受,要么永远逃离,直到逃无可逃。天哪,你就不能胆子稍微大点?”
海德薇待自己虚张声势结束,从高处走下来,蹲在阿花面前。“你还记得咱俩当初是怎么相遇的吗?那会你可被欺负得老惨了,浑身沾满了泥,我就这样蹲在你前边儿。但现在,你是不是也是像那会儿一样?浑身沾满了来自社会的泥,而我超脱出你的处境,和当初一样蹲着看着你……
“未来和当下永远是怀抱着年轻心态的新血开创的。相信你自己,毕竟——”
话未说完,她侧过头,似乎是在想什么,然后转而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看着他,轻轻拍拍他的头说,“退一万步讲,如果你真的想逃离,我也会支持你。你身边有我呢。”
阿花愣住了,他眨眨眼睛,皱着眉头,“哦……是哦……也是……你……哼,你可是我的老婆,我应该担当起老公的职责,要好好管着你,是不是?你说你是不是应该被我管着?嗯?”
他的声音还有一些发抖,在这一番话之后,他怀揣着一种可以说是在赌的心理。如果一个陌生的女人披着自己未婚妻的皮,原理上是极度不能够接受这般冒犯得过激的话的。
但海德薇只是眨眨眼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好~是,老公大人好厉害哦~来嘛,来抱抱。”她扶着阿花站起来,也扶持着他的心态,虽然这个男人比起一米八七的海德薇来说矮了不少,站直了只能到她的胸口,但此时他毫不在意这些小事,只是把脸深深地埋进自家妻子的胸脯里,也只有她能够这样维持着他,维持着自己的人格和尊严。
“我发誓,就算是天神,是女帝,我也是你的爱人,你的妻子,你的老婆。所以有什么话,有什么事情,直接和我说就好,好吗?千万——千万,不要再像这样,一下子就跑出去做什么事,然后下面接到的信息就变成绑架犯发来的。知道吗?”
“但是……不是你先回娘家的……嘛?”
他小心翼翼地质疑起来,但是在看到海德薇那立刻故作严厉的神情之后,他也不敢再说什么,也是立刻噤声,缩在着高大女人的怀里。
“今天的这个事情……往后该怎么办怎么办,但是你突然去拍摄录像人家搞土石方的,然后被抓了,这个事情我回家是我的错,但你以后也不准再提了,知道了吗?”她摸摸男人的头,摸摸人后脑勺,“咱回家,你看你,一身汗了。”
男人点点头,他紧紧抓着海德薇的后背,现在的他,已经什么都不再想了。
“老婆?”
“嗯?”
“我爱你……”
“嗯……我也是。”
于是就这样,两人只是互相抱着,互相抚摸着对方的后背,时不时海德薇摸摸自家男人的头,而阿花需要踮起脚来才能摸,于是他也只是这般接受着。此时的他们无比珍惜彼此,就如同永恒一般,不短不长时间的小别之后,她心里逐渐升起一个奇怪的感觉。那是一种责任感,她现在很怀疑在没有她的帮助下,这个男人还能不能独立生存下去。但她没想太久,她决定只是这样耗着,越久越好。
所以,在十几分钟之后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出工厂废墟时,霍局长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
霍平,霍局长,倚靠在车子旁边,看到人来了就把烟熄掉,手指点点让警员们过去“请”二人上车。
海德薇和阿花分开了两辆车,但局长先坐到阿花这边。他开门见山地问:“怎么回事,你先跟我说说。”
他的语气里没有敦促,只有一点紧张的急迫,但阿花抬起头看了霍一眼,那眼神之冷漠,就如同秋天提前结束了一般。“没有什么,你手底下混黑的人绑架我,绑架你的老同学,我的爱妻来给我解围,这没什么。怎么,你难道还要按刑事办这个案件?”
“爱妻”两个字被他强调地重读出来,但这没有让霍平霍局长有什么神情上的变色。
“咱就别绕弯子,我说,咱们这都几个是同期的老同学,你跟我说实话。那枪是怎么来的?”
“这种事我建议你直接问她。”
“花栗可。我郑重的提示,建议你——说实话。”
“实话就是——我不知道!咱们,我就说你还想查到我上边去?我也提醒一下你,我现在是安全部的,我的直属上级可是分管你领导的上级,你难道不想想再往上查会查到什么?”
霍局长在车里狠狠地跺了一脚,“可本地卫生站的医生已经报警了!报了就要接,我现在已经搞不定这个事情了!难道你还想把这事捅到省里边去?!你自己说,你只是这边安全部新部门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