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辑时间不语，却回答了所有问题

痛并快乐着

谢谢你，离开我

一夜长大

再不疯狂，就老了

只此青绿

左声道

第二辑人生百态，遇见不一样的自己

世界上的另一个你

谈论理想，谈什么

我的职业是小说家

艺术家治疗师

众生相

第三辑素心向暖，让人生烟火滚烫

一毫米

笨小孩

那些人的爱情

南山南

战斗机飞行员

第四辑当下的你，便是最好的你

Hungry和修修

他们活得有人味

当下的你最好的你

硬核先锋

住院日记

第一辑

时间不语，却回答了所有问题

时光无恙，岁月无言，

却见证着每一个人成长的样子。

痛并快乐着

我要写他什么，感觉特别难以提笔，不知从何说起。

说他怎么教育我们做人，道理好像还是那些老生常谈。

说他怎么痴迷地工作，成功人士的品质又好像是一样的。

说他怎么和爱人相处，却又感觉听到的一切只是他的片面之词。

要么就说说我们接触的日常，或许可以发现不一样的他。

——李光凯

疫情突如其来，让很多工作岗位上扮演铆钉角色的人放慢了脚步。

习惯了奔跑的我，突然长达五个月在家和单位两点一线来回挪动有点儿不适应。

一寸寸时间就这么理直气壮地摆在所有人面前，看我们如何来“收拾”它。

“开会啦！大办公室集合！”主编在群里发出通知。

每个人像受到惊吓的老鼠一样，从一个个隐蔽的角落跑出，来到大办公室。

不知道为什么要开这个会。

所有的人都尽可能地往旁边和后面坐，更有甚者直接坐在了屏风后面，只露出一双冷冷的斜眼。似乎怕会上不经意的眼神碰撞，引发一场腥风血雨的“辩论”。

我和展哥、崔静婷三个人和后期的几个小伙伴挤坐在一进门右手边的沙发上。

他开始了他的演讲，从给他山东台的领导送了十七年的生日蛋糕讲起。

为什么送蛋糕呢？因为他恨那个领导。酒后甚至猖狂地说出“恨不得打断他的腿”这种话。为什么恨？因为在山东台，天天被这位领导骂得体无完肤，犹如地狱。他想通过送蛋糕，提醒自己要出人头地，也告诉他：没有你，我也可以展翅高飞！

人类本质上是一种容易遗忘的动物，伤痛抑或仇恨，都会被时光风化。

后来，这个蛋糕的味道变了，越送越想念，他的恨没有了，变成了感谢。他也发现自己慢慢地变成了曾经他恨的那个人！

没有曾经地狱般的磨炼，也就没有他的今天。

这些故事，我已经听得快能完整复述出来了，所以会不自觉地走神。

在他的身后有一个投影仪，屏幕上是电脑的桌面壁纸，我虽然眼睛盯着他，眼神却偷偷瞄壁纸上的文字，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草草写下：“跟你在一起的时光都很耀眼，因为天气好，因为天气不好，因为天气刚刚好。”“如果再也不能见到你，祝你早安，午安，晚安。”“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他说到情绪“高涨”的时候，就开始在我们面前脱衣服。脱过毛衣、衬衫、卫衣，他可以只穿一件保暖内衣在我们面前侃侃而谈，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形象。每次演讲结束，都会让参会人员挨个发言：“说一说，你今天学到了什么？”他很适合去大学当个教授，让人从他的阅历中去读懂自己的未来。但是，莫名其妙的是每次听完他的演讲，我的小宇宙就被注满了能量，我会觉得：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我和他的关系，感觉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好朋友赵文文特别关心我和他的关系，认为我和他是“领导和被领导”的关系。

这个评价，不是特别恰当，没有一丁点儿的人情味儿。

他和我妈妈一个年纪，我内心特别尊敬他，每次说话都毕恭毕敬，不敢苟笑。

每次发消息、回复消息，开头都是：肖老师，您好！

对我而言，不管是被“领导”还是被“利用”，都是给自己积累人生经验的过程。不管是当众被骂得体无完肤，还是两人面对面被说得一无是处，我从来不会否定自己的优秀——那个曾经叱咤大学校园，大喊着我要进入中央台的热血少年。

对于他，我有的时候很佩服。每天都干劲儿十足，即使前一晚熬夜工作到凌晨一两点，即使为节目赞助陪客户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依旧可以准时起床，先带小女儿跑步锻炼，八点到单位永远是精神矍铄，不觉疲倦。在他的办公室门口，总能看见拿着电脑排着长队向他汇报工作的人。

对于他，我有的时候很厌倦。明明可以好好说话，却要以吼的方式来表达。不知道哪句话就把他点爆了，他可以瞬间脸色巨变，阴云密布：“这点儿事都干不好，要你有什么用？你和门口扫地的谭大姐（保洁）有什么区别？实习生都比你干得好！”直到我担任现场总导演以后，换位思考，将心比心，才略微懂了他。

曾经的我，不会保留和他的聊天记录，只要打开手机在聊天列表中看到了他的头像就会删掉。为什么删？因为看到会倍感压力，会有精神的压迫感。我会经常梦见他，在梦里一遍遍催我工作，一次次骂我：办公室骂、会议室骂、录制现场骂、飞机上骂、饭桌上骂、车上骂，还有在微信里骂！

查看最近的聊天记录，像个炸弹一样留在手机里。

早上八点零三分：“你还没去打印吧？表格要打印成能写字、能擦掉的，徐林（主编）他们找的那种材质。如果没打印，我去了还有一些调整。”

早上八点十七分：“还没起床？也不回复？我给你发消息，几乎没有马上回复的。”

早上八点二十五分：“也不见你问早上好，组长什么都得带头才是，不如别人，如何带领别人。”

其实，那时我还没有睡醒。在睡梦中的我已经不自觉地点燃了他的情绪，在二十千米外的地方，有一个人因为我的不回复正在发火呢。我们已经共事了七年，关系却还是那种“若即若离”。好像很亲近，又好像很疏远。说不清，道不明。

我的朋友圈曾经是对他屏蔽的。

因为两次“事故”，我不敢再公开朋友圈。

2014年4月2日晚上十点二十八分，我发了一条朋友圈：“每天都是坐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家！”因为这条朋友圈，领导大半夜打电话把办公室鲍小婧给骂了一顿，说为什么不给李光凯安排宿舍？真实原因是我的房子还没到期，想晚点儿搬到宿舍。因为此事，鲍小婧对我这个新来的实习生心生厌恶：真是个讨厌的家伙。可，我也没想到领导对新人是那么在乎和关心。

2014年5月28日晚上十一点零三分，我发了一条朋友圈：“忘记彩排一个环节，不知道明天是否顺利。”然后睡过去了。第二天同事告诉我，有些醉意的领导在整个酒店找我，看见个人就破口大骂。于是，同事好心奉劝我，把朋友圈关了吧，要不然遭殃的是身边人。可，我也没想到领导对节目是那么严苛，不允许有任何的偏差！

他应该也知道我屏蔽了他，他有的时候是一个很有趣、很好玩的人。

赵文文也曾经屏蔽过他，于是他就私底下问她：“为什么打开她的朋友圈显示的是一条横线。”赵文文听了很尴尬，于是就把他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我和赵文文的朋友圈都是一些矫情的文字，没有太多工作。

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风格，就是不喜欢在朋友圈发工作——除了节目播出预告，但也是过两天就删除了。如果让他看了我的朋友圈，估计会炸毛：每天还有时间在那煞有介事地抒发感情？！可，他在乎的是内容吗？他在乎的应该是你的在乎吧。现在的我好像越来越不喜欢发朋友圈了，越长大越不想。

栏目群里又有了一条新消息，看完我们都沉默了，来自《焦点访谈》主编对我们刚播出的《喜上加喜·山西沁源》节目的一段想法。

“昨天有一个比较突出的问题，就是女嘉宾形象不好，视觉感差，负面冲击力太大。另外，老问题没有很好地解决，内容还是比较空洞。按说嘉宾也算是有生活的，为什么不能把他们的工作生活生动地展现出来呢？如果我们把现在的节目创作放下，就和这几个小伙子聊他们的工作，他们也不至于无话可说吧？为什么我们有能力做出好节目，现在却越做越差？国家电视台地位和重大政治主题体现在哪里？要安安静静地听听每个人的故事，并不需要刻意煽情，要坚信：只要有耐心、有同理心，任何人的生活都能挖掘出感人的宝藏。”

对于这段血淋淋的真实评价，他最后说了一句话：“各位亲爱的同事，我不怕失败，要肯吸取教训和改正错误。咱们一起，再来！”当时觉得他真的很有担当（很MAN），太有人格魅力啦！我觉得自己很幸运，每一份工作的直属领导对我都很好。第一位是湖北荆州江陵电视台的主编王辉，敢于重用我这个实习生，跳过实习直接见习，主持江陵电视台首届舞蹈大赛、首届春晚。第二位是湖北荆州电台综合频率田园之声《“三农”热线》的主持人陶秋岚，我口中的陶妈。曾经我因误锁演播室门导致空播半小时，台长因此都飞奔到单位，她扛下所有责任，而我只承担了开锁的一百多元钱。第三位就是肖东坡老师，虽然他骂你、凶你、说你，但他也的确细心、贴心、暖心，愿意分享他的所有经验、方法、教训、管理心得……

后来，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发布数据，央视综艺频道《喜上加喜》节目在2020年全国三百二十八档周播综艺节目中，平均收视率位列第十名。收视份额经常位居全国上星频道同时段第一。还获得2020年度广播电视创新创优节目奖，受到中宣部《新闻阅评》《光明日报》等撰文表扬。

回想他过去的三十年，曾在四十多摄氏度的录制现场晕倒；曾在小女儿出生一小时后就奔赴机场出差；曾在去采访的高速公路上遇到车祸，身上多处骨折；曾打地铺喝雨水拍摄护林人；每年常态化出差三百多天，就连外拍条件只有二百一十八天的2020年，他出差日程仍高达一百七十一天……

他太可怕了，他工作起来就不是个人！

他被称为央视第一红娘，说到他的感情经历，那也是很有说道。

肖老师大学读的建筑专业，毕业后被分配到山东交通医院工作。1994年，山东电视台招聘主持人，他“鬼使神差”地参加并且入选了，还迎娶了山东师范大学的校花，人生赢家、令人羡慕。2003年，有一种叫梦想的东西，怂恿着他不顾妻子的反对丢掉在山东台打下的江山独自来到BJ闯荡，那一年CCTV-7《乡约》栏目诞生。他成为一名央视节目主持人。

异地，夫妻之间聚少离多；加上需要照顾孩子，夫妻之间感情摩擦不断。2006年，肖老师去黑龙江做节目，其间患了重感冒，半夜难以入睡给妻子发消息：“又黑又冷又远又穷。”本想获得丝丝温暖，谁想看到回复后心更凉了：“冻死你！饿死你！”他长叹一声后，不再回复。这样的日子又熬过了一年，身心俱疲的双方终于协议离婚。2008年的春节，肖老师一个人在BJ，孤单、冷清。

谁都有七情六欲，谁也都是肉体凡胎，离婚怎会不让人难过，即使一个大男人。

他用喝酒和没日没夜地工作来麻痹自己。从那段感情走出来的肖老师开始了频繁的相亲。

为了尽快锁定目标，他经常故意提条件：BJ这么大，我在西边，你在东边，你看我这么忙，来我这边见面吧？那些反对的、提出找中间地带的人都被他删除了。他喜欢西红柿炒鸡蛋加酱油，不是加一滴两滴，成品必须是那种黑乎乎的。这一条要求不能达到的又被他删除了很多。就这样找了五六年，网易女编辑、长江商学院高才生都不是他的理想型。他一度怀疑自己一上来就提要求是不是不对，直到遇到现在的妻子。

肖老师对嫂子深度了解之后甚是满意。但是嫂子的家人不放心：“他是文艺圈的人，你可以和他谈对象，但不能嫁给他。他这种人身边肯定美女如云，不会有安全感的。”为了消除嫂子父母的顾虑，肖老师把她的父母接来BJ，不仅大展厨艺，为他们做了自己的拿手好菜：东坡猪蹄、鱼香鸡蛋……还治好了困扰准岳母多年的眼疾。就这样，一段美好的姻缘开始了！

2012年7月认识，8月就登记结婚。

肖老师，真是可以，这个年纪玩“闪婚”！2013年《乡约》改版成为相亲节目。那一年，我刚来BJ，是节目改版的亲历者和见证者。

2020年《乡约》升级改版成《喜上加喜》节目。我同样，一直都在。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的暴发，让人有些猝不及防。栏目办公室已经成为我们的小食堂。

2020年4月28日

这一天，我去对门的摄像办公室包饺子，韭菜鸡蛋馅，一屁股坐下去再起来就过了将近一个小时。煮好吃了三个就饱了，然后抱着电脑来到窄小的会议室。

这个疫情，让我们都体验到了不同的感受，我的心情甚至有些忧郁。

明知道拖延症是个不好的习惯，却还是偶尔给自己找各种的理由不想做。

每天早上定的七点闹钟是为了吃早餐，却总是睡到八点五十才慵懒地起床。

明知道应该让时间变得更加有价值，却还会在那翻阅着毫无营养的东西。

想着生活总要找点儿“刺激”，领导的生日快到了，我就想着，以导演组的名义，给他表示一下。提议一出，大家一致通过。

十天的时间，我们门窗紧闭叽叽喳喳秘密开了三次讨论会，确定了方案和礼物。

类似那种男生和女生表白的方式。在他车的后备厢准备了气球、礼物、灯、横幅。

当晚，一切就绪，十天的成果需要被他“检阅”了，有些莫名的激动。

除了负责给他开车的同事崔静婷，其余人都趴在四楼的窗台上，眼瞅着停车场的方向。我后背压着一个三百多斤的湖南胖子，嘴里一直嘟囔着：“怎么这么久，车还没走？”

内心在想象着他打开后备厢看到这一切时的反应，嘴中冒出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

看着他们把车开走，我立刻把剪辑的开筹备会议的花絮发给他。

据说，那一路，他非常开心，时不时点开花絮看一眼。

后备厢传来叮叮咣咣的声音，他和崔静婷相视一笑。

这是我第一次为他人策划生日祝福，有些成就感。

现场给一个人过只有“一个人”的生日，那是什么感觉？

第二天是周六，我睡到中午才醒来，发现群里有红包，还有两条很长的消息。

早上七点十八分：“你们给我玩后备厢惊喜，我没想到！但你们也不会想到，我这时‘附体’到静婷身上给你们发红包这招！此时你们一定感慨：没想到狮吼功还有一招大喇叭。你们以多欺少，我只能以大欺小。你们给我玩惊喜，我只能搞突袭。你们形式新颖，我也只能搞些创意！没办法，出来混总是要还的。特别声明，发红包不意味着不请火锅，因此领红包时不要有心理负担，祝你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福如东海一神龟，寿比南山不老松！此时窗外不冷不热春意盎然，早上好！叮……我走了。”（静婷一个激灵醒来，茫然无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早上九点十六分：“咳……你们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吧？是的，谁说再‘附体’一次就不行了呢？是吧？眼看时间马上就中午了，谁还不是个宝宝想吃个炸鸡呢？不过，由于科技条件的限制，一年最多‘附体’两次。现在订炸鸡，热乎乎脆脆的，想想都开心。叮……我又走了。”

第三天周日，正常上班。

下午四点四十四分：“咳咳……我虽然坐在你们中间，但我不是崔静婷了，我能听到、看到、闻到……你们有什么事我都清楚，而且我随时随地溜达、观察、倾听，偶尔也会发发红包。海底捞可以买一些扎啤，怕你们舍不得买，那就再来一波红包，行吧？叮……我又走了！”

这些莫名其妙的信息，都是生日惊喜引发的连锁反应。

我有点儿蒙，第一反应是领导拿了崔静婷手机在发消息，那我们组“逆天”的聊天记录不就被“曝光”了？事实上只是他给静婷发消息，静婷再转给我们，不过领导是真的大方有趣！他有时就像一个贴心的大哥哥，给我们的心灵照进一束暖暖的光，多希望这种美好持续下去。

静婷是一个特别直爽的兰州女孩，狂放的哈哈笑声，从不受控制。

周一到办公室，一副慌张又沮丧的样子，嘟囔了一句：“我把领导惹炸了。”

我问她具体事情，她不想说，补充了一句：“他让我明天自己坐地铁来上班。”

听完这句话，我心里并不震惊，他的极致热情、冰冷和暴躁我都见过。

但我特别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他说出这句话。

“说错话了？把车又刮了？”

“不是。是只有我会做出的事。”

“开了不恰当的玩笑？交代给你的事情没办好？得罪了他的领导？”

“都不是。”

她貌似已经放弃了，领导的司机职务就这么被撤销了？

整个上午，我们都在一团疑惑中度过，她坐在那儿心不在焉地做着节目播出的海报。

我时不时瞅瞅她，桌前摆着的“常乐”相框似乎有点儿尴尬，桌角的小雏菊也已经凋谢了。整个人的坐姿也处在不安的状态，像做好一种随时要站起来冲出去“英勇就义”的准备。海报在其他同事的帮助下，渐渐有了美感和神韵。她的心情似乎好了些。

中午，终于从她嘴中得知了一点儿事情的原委。

原来，她在来的路上和领导顶嘴了，确切地说是“争吵”，那种火药味十足的激烈“辩论”。两个人说话都很冲，情绪都上了高速，刹不住车了，你一句，我一句，句句见血！

“你别说了！我来说，应该是这样的……”静婷急了，一边开车，一边回怼。

到最后，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领导打开窗户，点着了一根烟。

“领导今天心情不好，见一个怼一个！把主编骂哭了！”办公室瑶瑶来我们屋串门无意间提了一句。

崔静婷听完一屁股蹲在了地上：“我的腿开始软了，发抖。”看来事情着实严重。

“今天的天这么好，我的天却是阴天。”她陷入了一种自责中。

“我去找他，要么道歉，要么递交辞职信。”这是她能想到的处理结果。

我们开始给她出谋划策，让她拿着做好的海报赶紧去道歉。

一直到下午四点多，领导都没有来过我们办公室，门口路过也没有进来。

她满脸的慌张没有消失，也没来得及道歉，就被领导喊着匆匆忙忙走了。

我们就等待着，看她第二天的出行方式。

然而，她并没有坐地铁来上班。

现在回忆起来，崔静婷只有“后怕”，领导在路上承认是自己的错，是他给了静婷“顶嘴”的权利。我感觉他很不容易，2003年只身一人来BJ闯荡，白手起家创办《乡约》栏目，自己写稿、主持、剪辑，距今已经十八年。如果说他有做错什么的话，那就是活得太努力了。现在又要像一位老父亲，包容我们的过错并承担在自己身上，我有时特别想去抱一抱他，说一句：“辛苦啦！”

不煽情了，这不是我们的工作和生活日常。

我特别怕他夸我，尤其是在大群里，每次夸赞都感觉把我推到了“风口浪尖”。

我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不会因为褒贬而动摇自己的心神。

这让我想起看过的一句话：“古今大清醒者，往往心怀一份强烈的悲剧意识，不同气质的人承担起来，必是风格迥异。”

我不承认自己的悲剧意识，但我不会放任自己被悲喜左右，钟摆左右都有个限度，像钟表里的陀飞轮一样，时刻校准我与心中那个理想自己之间的时差。

再看静婷的桌上，已经摆满了到处“搜刮掳掠”来的各种小摆件，雏菊已经不见踪影，“常乐”的相框也被退居二线，最显眼的是印有BOOM字样的拳套。两个导演组办公室天天打打杀杀、枪林弹雨，好不热闹，真是一群妖魔鬼怪。

2020年4月29日

来栏目组六年多了，这是待得时间最长的一次，有三个多月。

平时早就已经上“战场”录制节目了，这次疫情让我有更多时间和自己独处。

因2013年就开启常年出差的节奏，所以渐渐讨厌出差，BJ也像是出差目的地，只是不用录节目，但需要上班。

如果出差，不得不提一下我们的娱乐项目：吃饭、“杀人”游戏、“冰棍”游戏。

为什么说吃饭是我们的娱乐项目，因为来到栏目组，没有一个人不会发胖。是魔咒吗？不是，是有一个很残忍的“劝饭”方式。每次饭桌上必备的一道菜是西红柿炒鸡蛋，不放盐，放酱油，拼命地放，西红柿要捣烂，成品黑乎乎、黏糊糊、油乎乎，这是我们总结的领导的口味。和西红柿炒蛋匹配的就是盆，吃饭不用碗，用盆，面对热情的劝饭，我们不敢违背“旨意”，每次都吃得撑到嗓子眼儿。

“杀人”游戏，这是饭后必玩的。比较神奇的是他总能精准地揪出谁是杀手，我一度怀疑他作弊，是半睁着眼参加的游戏。最值得一提的是他睁眼说瞎话，每次发言前，都要点上一根烟，明明被证实是“铁狼”，却一本正经地“泼脏水”，说得特别走心动容。这个游戏中，总有几个游戏的黑洞，搞得狼人自相残杀。

“冰棍”游戏，应该是小时候都玩过的游戏，就是在抓到你之前，你要喊出“冰棍”两个字后站在那儿不动，等待其他人救你。这个五十岁的男人带着我们玩得不亦乐乎，他经典的动作，张开双臂，口中大喊着“啊——”，像鲨鱼一样围堵着我们。那个时候的他，真的很青春！很孩童！

这是我们共同的娱乐项目，他还有自己的一个癖好，喜欢香椿。

他家楼下的墙根，种了五十多棵香椿，他畅想“绿意葱葱，随手可摘，多么可爱”！

一边想象着那美好的画面，一边给它们浇水、施肥，还给所有的人炫耀：“你看，这是我种的香椿！”

一棵棵香椿都拥有了自己的地盘，吃饱喝足，准备茁壮成长。

小区的邻居出来遛狗，看到一排香椿，就到物业以占用公共绿地为由投诉他。

“空着也是空着，到时候可以一起享受香椿的美味，多好！”

“你这会影响我家楼的地基。”

他很诧异，这怎么会影响楼的地基呢。

协商未果，他陷入悲愤之中，全家在一起讨论这件事的处理方案。谁承想，投诉也就算了，那位“好心”的邻居还在整个小区里贴小广告，用这种方式来反对他的香椿计划，甚至贴在他家墙上。怕他看不见，还敲门提醒：限他两天之内，把所有香椿拔掉。

因为这件事，他在自己办公室门牌号下写了一句话：一念之间天地皆宽。他想过和对方抗争，甚至开玩笑说半夜去砸他家窗户。最后还是选择了低头，坦然接受。

我就在想，等到我五十岁的时候，我还会和比自己小两轮的年轻人一起玩“冰棍”游戏吗？会和他们一起玩“杀人”游戏吗，中间还会各种耍赖的那种？会强迫大家吃不喜欢吃的东西吗？他有一颗童心，为什么还让我们怕得要死。

每天相处的那个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我竟然发着呆写不出来。所有褒贬的词都可以用到他的身上，已经无法说出他到底是好还是坏。他在我心目中是一个伟大又拧巴的形象。完全梳理不清的人，想靠近，想远离，想掏心，想绝缘……

他曾经说过一句话，这人一旦累了，就会进入一个叫历史的空间，倚楼听雨，过往如鉴。你会不自觉地心生感慨，我们的故事终将变成前辈们的故事，而这些故事还会在后辈们中间上演。历史是彷徨者的向导，很多关于未来的答案都隐藏在历史中。或许，我们都将成为历史，就像他的那句“叮……我走了！”。

他是肖东坡，一个小眼睛男人，眼神犀利又坚定。

他是从山东台跳槽来央视的非科班出身主持人。他长得很喜庆，被誉为“农民第一之友”。在主持圈，能拿的奖他都拿了，金话筒、韬奋奖、新闻奖……圈外还拿了中宣部“四个一批”、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他教女有方，女儿在耶鲁大学留学。他还喜欢装修办公室，每年换一个样子，可不管怎么换都是那么土。他很有生活情调，家里有篮球机、桌球、跑步机，还有舒服的私人电影院（投影仪），还有没事就收拾的后花园（玻璃房）……

2020年6月13日

早上十点我收到崔静婷给我发的一条消息：“光凯哥，我们昨天感慨，我们是上班从不准点，作业从不按时交，说出去玩就出去玩，工作从不认真干，说喝酒就喝酒，说让你替我们顶着，就把你给推出去，订饭永远省钱能吃……还有很多毛病的‘差班生’，嘻嘻。所有组长也就只有你会这么包容我们、放纵我们。组长做成你这样真心不赖。但是又由于我们是一群‘妖魔鬼怪’，所以，我们很快又推翻了自己是‘差班生’的定义，所以最终定位是：我们是一群不用好好学习，依旧智力超群，能力超群的天才。”

这或许是他们几个人最后一次出去玩，因为团队的一个小伙伴李子源要离职。

他的离职和栏目的岗位调整有关，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我们每个人面对他的离开说得夸张些像是“失恋”了。

李子源很喜欢一首歌《如约》，里面有几句歌词：但愿你我，别再问我为什么。风吹云散来得也去得，谁参得透因果……时光好似列车，我们都是旅客。最美不过，同行过……我记得第一次听这首歌是在一个出差的深夜，在门铃的反复叮咚声中我穿着睡衣和一次性拖鞋去展哥的房间，看到了小圆桌上摆满了烧烤和啤酒。觥筹交错中子源放了这首歌，我当时就下载了，可能因为曲调，可能因为歌词，可能因为当时的氛围。那是一场回忆的酒局，崔静婷回忆对大家的初印象……

也许，这首歌里藏着我们的人生路，我们都是旅客，最美不过同行过。

有回忆局也就有送别局，我们为子源送行，选择在一个距离住所近的饭馆。

那一晚，我们每个人肆无忌惮地笑着、哭着、唱着、喝着……

朋友是有期限的，临别这个时刻，他和我们的期限到了，就要挥一挥手。

奥利奥是组里最爱他的人，为他自掏腰包做了一面锦旗：“毕业快乐，‘钱’程似锦。——现场组赠磨磨叽叽的李子源。”为此，我们还专门设计了一个颁发仪式。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弄了一出匪夷所思的送别。我们曾经关系很好，我们曾经好到无话不说。可时光就是一趟列车，一路上有人上上下下，我们会遇到不同的人，会喜欢上不同的人。还好，我们能够相伴一途！

肖东坡，是一个“冷血”的人，他三言两语、面不改色地把辞职后的事情交代清楚了。他又是一个“暖心”的人，知道子源和我们的关系很好，就私底下和静婷说，我们送别子源喝酒、吃饭产生的费用他来买单。

今天一早，领导给他的辞职信签了字。这件持续了一周的事，终于尘埃落定。

外面三十八摄氏度的高温，办公室里清凉得很，喝完一杯薏米茶后我去看看他在干吗。

每次去到他们办公室，打开门，得先缓五秒钟才有勇气进去，屋里的烟味太呛人了。

李东阳、奥利奥、李子源“三贱客”还在你一句我一句地斗嘴。

我不说话拿起子源桌上的一个汽车模型，在奥利奥后背上滑来滑去。

子源说：“光凯哥，那个车送你了。”

奥利奥“咣”一巴掌给到子源：“为什么不送我？”

“要送给有缘人！你看我这儿，你要啥，拿！”

子源总是这样，这就是临走前的清仓赠送……

分别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讲是一件必然的事，为了留下一些记忆。我会记录下每个组员，每天给我留下印象的一句话或者一件事情，就像写日记一样。其中，对于子源的部分记录如下。

2020年3月30日，我偷偷喝了他的一瓶用来直播的酸奶。

2020年3月31日，上周末他竟然偷偷回了趟扬州的家，回来时估计还不一定记得住的酒店名字。

2020年4月2日，那顶白色帽子好像不太符合他的气质。

2020年4月7日，今天发现每次现场组合影，子源都是一脸“姨母笑”。

2020年4月8日，忙的时候给我辣条我没吃，肚子饿了，包子就辣条。

…………

据说，肖老师舍不得李子源离职，曾在签字后再次发消息挽留。

2021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国家启动“清朗”系列专项行动，大力整治饭圈乱象；教育机构的改革，俞敏洪捐赠十六万套桌椅，带百名老师卖农产品……肖老师也带着团队进入了市场，和快手、抖音、腾讯、爱奇艺开展合作。他，还是那么干劲儿十足！很多人，在这个时代画上了句号，带着新的使命迈入新的时代。

“开会啦！大办公室集合！”主编在群里又发了通知。

每个人还是像受到惊吓的老鼠一样，从一个个隐蔽的角落跑出，来到大办公室。

这次开会，是栏目一年一度的创新大会。

奥利奥点的外卖刚到，还没来得及吃就参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