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哑低沉,混合了尖锐杂音的声音响起:“捡起它们——”
黑衣男子的话还没说完,车夫就转身向钱币扑去,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重重地砸在麦地上。鲜血从他的额角流下,划过他的脸颊,他却迅速地爬了起来,红着眼,趴在麦丛中寻找钱币,将它们一个劲地塞到自己身上。“这是我的!你们几个都不许抢我的东西!”他一会小声地咕哝着,一会发出尖细的笑声。
下一刻,黑衣男子出现在黑马身旁的阴影里,纵身跃上马背。双眼无神的黑马悠悠地向前走去。邪异的黑蓝色火焰蔓延,遗留的车厢和车套在火焰中融化,留下一摊刺鼻的具有腐蚀性的黑色固液体。
车夫抓起几枚金币,盯着那耀眼的金光。他身上粘着麦穗,折断的指甲里沾着湿润的泥土。他沉浸在的金银闪烁的快乐世界中,没有一点时间去看看周围发生的事……
骑着黑马的黑衣男子周围,一部分麦子开始逆风摆动,似乎想向他扑来。然而,它们在触碰到目标的瞬间或化为粉末,或以诡异的方式变形生长,或染上邪异色彩——最终交织在一起,反而开辟出一条小路。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嗬哈哈哈喝——哈哈哈呵呵哈哈哈哈——”
笑声从那里传来,由轻到响,又由响到轻,如此往复。一个深棕色的高瘦身影出现在那里,像一个滑稽的肢干细长的稻草人。
它?他?她?——没有五官,扭曲的椭圆脑袋上只有一个大洞,洞壁层层叠叠,堆满褶皱,混合着红棕色的粘液,棕褐色的干皱皮肤上长满了蠕动的疙瘩,在麦田里扭来扭去,发出持续不断的笑声。笑声时而低沉缓慢,时而尖细急促。
与“稻草人”相距五六百米左右,趴在地上寻找钱币的车夫突然倒下。血从他的耳朵、鼻子中流出,他的双眼睁大到了几乎要脱出眼眶的程度,血丝清晰。那只粗糙的、被划伤的、沾着泥土的手中死死攥着两张纸币——一张面值1000费尔金,另一张面值5费尔金。
黑马停住了。黑衣男子面无表情的脸上,嘴一点一点地形成了微笑的弧度,其余五官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他摘下帽子,放置胸前,微微低头,像是在问好,又像是在向下看去。
“下午好,两位。快下雨了。”低沉沙哑、如同沙袋在粘稠的液体中挤压、掺杂着尖锐刺耳的指甲刮过般的声音似乎在说因蒂斯语,或者说,在模仿因蒂斯语的发音。
“我很乐意看到有人来迎接我——特别是你们。你们知道吗?连我的血亲们都不愿意来迎接我,你们却来了,并且一路陪伴着我。
“来吧,再靠近一点。你们会得到你们想要的一切,直到你们的欲望消失。”
没有回答,没有移动,只有风声和不止的笑声。
“我想亲眼看看你们——为什么不靠近一点呢?抱歉,我有些不理解你们的胆怯……唉,实际上,我们之间本应没有矛盾。只可惜……
“好吧,我向安德雷拉德发誓——我保证,你们能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忽高忽低的笑声依然在麦田上回响。“稻草人”身下的影子向上折叠移动,那片的麦地里还有一道黑影正不断被拉长。
“那么,就这样说好了——”
移动的影子最后交汇成一个静止的长方形,盖住了“稻草人”和他周围的麦地。
男子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夸张,他抬头,伸手,撕下了那片影子——“稻草人”消失了,同一时间,大笑声停止。
他的动作在撕下影子后僵住了,他似乎正无比专注地看着那片影子。
长久的沉默后,他终究放下了照片,抬起另一只手,伸向自己的双眼……
咀嚼声在麦田里响起,乌黑的粘液滴下,顺着马背滑落至地面。它们逐渐增加,汇聚在一起。
黑马开始前进,黑色粘液如影子般随之移动。
短暂的虚假的满足让他找回了一定比例的“清醒”,使“莫里斯·文森”的部分不至于连带着其他小部分被淹没。也让他终于想好了“自己”本应该说的话:
“谢谢,非常感谢——你们的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