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五十二分,吃完早餐的爱德华·德雷克回到自己的房间,拉开窗帘,看着明亮的金色阳光照入房间,感受着这恐怖庄园里少有的短暂的温暖。
过去他很擅长在昏暗的只有非自然光的房间里待上一整天,可如今,冰冷可怕的恶魔之家让这刺眼的阳光也显得如此的可爱……
他眯起眼,看见远处深绿色的草坪上,闪光的幽蓝色缎带旁,两个人正挽着手漫步。
穿着长裙个子不高的女士,风吹起了她的披肩。一身黑的高个子男士,看起来像是刚从蒂姆·波顿的电影里走出来……
一身黑的高个子男士?他想起了莫里斯·文森·德拉斯。
他拿起了望远镜。
那位男士确实是莫里斯,他看上去——等等,他抬起了头——眨眼?
望远镜一抖,看向了那位女士。嗯,她很奇怪,一直低着头,眼神和他的弟弟每次看着自己鞋子尖的模样很像,似乎完全不担心自己会撞上什么或者不小心滑进河里……
弟弟……
他挤出一丝微笑。
……
河水微微荡漾,一道道金色的波纹摇摆着。
手挽着手的男人和女人非常和谐地停了下来,静静地望着这条河流。
刺眼的阳光之下,夏洛特眯了眯眼:“罗赛尔大帝有一句话。大意是:常沿着河流行走,鞋子总会沾上河水。”
“奥斯特女士,那是什么让您决心要沿着河行走?这可是一条和沼泽无异的河流啊。”莫里斯戴着一顶礼帽,礼帽投下的阴影不自然的遮住了他唯一露出的皮肤——他的脸。
夏洛特能感受到,她在阳光下似乎安全了许多。阳光对她身边这位恶魔多少会有一些影响……
她不知道这位混乱而非人的恶魔的真实目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的状态确实很不对劲——从外壳到内在。
她的状态也变得越来越奇怪,如果不是海蓝宝石袖扣的负面影响,正常状态下的她现在很可能已经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本能告诉她,适当的坦率更好。但命运的启示又会忽然告诉她,有些事,不要说,也不要问。
她希望这场散步快些结束,否则即使这位恶魔不动手,她自己也会出问题。当然,不排除这种情况正是他所期待的。
无论如何,哪怕只是为了安,她理应尽可能地在那两位年轻人之前面对危险,然后活下来。
她低着头,推了下眼镜:
“我的命运让我来到河边,我的选择使我留在河边。”
“是吗,纵使这条河流其实是一片泥沼?”黑衣男子低头看着她。
“……人若陷入泥沼之中,越是挣扎,越是深陷……”她平静地说说道。
他笑了起来:“您只是裙摆或者裤腿沾上了泥水而已。况且,您的身上没有堕落的气息。”
“可沼泽里伸出的手已经抓住了我的脚。”她看着那双诡异的深色手套。
他微笑着摇头:“不是您选择留在河边的吗?不属于那条河流的人,却选择了这条路。我相信您早就做好了被拽入河中的准备。”
她没有说什么,深深地看着那条河流。
没错,她是自愿留下的。
十多年前,一向被人视作无趣沉闷的她却确定模仿一次童话故事。穿上黑衣,吃下安眠药,躺在破洞的小船里,顺着河流而下。
她其实很清楚,这种看似浪漫的死法最后只会带来一具腐烂肿胀的恶心尸体。那件神奇物品不会让她成为水鬼,但却避免不了她的尸体可能会在被捞起后炸开。
多么愚蠢的决定,情绪冲昏了头脑,可笑而没有意义……
命运却没让她溺死。无常的命运之下,一时冲动下的愚行反而给她带来了无法忘记的美梦。
——一位老太太和她的女儿将她捞起。
“不是您被哪双手拽住了。而是您自己想要走进入河流——您想成为他们的同类。”
那可不是一位善良慈祥的老祖母,而是一位脾气暴躁、眼里闪着精光的皱巴巴的老太太,在车站附近贩卖骗人的小玩意,用占卜敲诈周围村庄里的人们……普雷斯顿老夫人不是好人,却也不够坏。
黑发浓密、手指与手心粗糙、力气不小的安,安静勤劳,总是眨着那双美丽的蓝色眼睛认真地听着她讲话,笨拙地把那些公式、定理和例题记在小本子上——她的笔记干净、整洁、漂亮,内容……有些太详细了。却能平静地向她说着是如何杀死那个侵犯了她的人然后把他扔去喂狼的——但你却无法否认她的善意。
胆小懦弱的吕克,总是习惯性地听命于权威者和强大者。很少有人知道,他在十四岁的时候拖着天生长短不同的两条腿在大雪中爬向村庄,咬死了一群绵羊……像一只野狼。他一直很清醒。
喜欢路奇王霸*的阿兰,努力成为一个可怕的恶人,强大,站在高处。玩着黑马车的抢劫游戏,只为了欺骗所有人,摆脱过去的伤痕……
“命运无常。您担心您会给他们带来灾祸,实际上,反而是他们给你带来了灾祸。”
她的眉头紧锁。
“遇见他们不是您的幸运,也不是您的不幸,仅仅是您的命运而已。”
沉默。只有她的呼吸声与河流水声。
“女士,您很冷静——就像银色的齿轮,精准地转动着,美丽而精确。只是,您的冷静之中,仍有一丝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