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跟人邱英也没关系啊,是太湖涨水了,梁文衍交接完杭州知府的工作就得赶去太湖了,不过邱英也不知道余白杭心里憋着什么劲儿呢。他刚从京中来到杭州,正和袁师爷走在杭州街头感受杭州的风土民情呢。
如果都跟梁文衍相比较,余白杭自然眼里放不下邱英,但如果抛开其他,邱英也算是开挂的人生了。
邱英,字含章,安徽宣城人氏,祖上世代读书,也出了不少的文官贤臣。但年幼丧父,家中母亲对其教导严格。看来他和梁文衍还真是复制粘贴。七岁的时候,母亲送他去白鹿洞书院读书,送至江西,母亲就回去了,仅留下邱英和一书童求学。
邱英也争气,殿试中表现得最为突出,颇得皇帝赏识。但那年情况有点特殊,状元还是给了太皇太后的外甥孙子赵南浔,榜眼让顾命大臣的小儿子得去了。其实慕容家是北方鲜卑族和汉室的混血,纯汉人的地位在朝中比北方民族低些,也是墨守成规的了。
可皇帝慕容凌很是欣赏邱英的辞章文采,曾和这个与自己年纪相当的未来臣子彻夜长谈。皇祖母无意留邱英在京中任职,但这探花之才,直接任个外官可有些可惜。于是皇上特批邱英去太学修史,拜人品与官品都是一等的大学士崔雪楼做邱英的师父。
这邱英之所以叫梁文衍的师弟,师父就是崔雪楼。梁文衍是六年前,也就是上上届科举的状元,京中的师父也是崔雪楼。其实邱英和梁文衍也互相没见过,但梁文衍作为崔大学士的高徒,邱英是一直知道而且崇拜的。在梁文衍在淮南做官的时候,师父也曾写信与他,说近来收的这个学生很有天赋,与当年的你颇像。
所以得知邱英继任杭州知府,梁文衍也很放心。前任知府的师爷跟着一起被抓了,梁文衍就把自己的袁师爷留下来跟着邱英。
而杭州确实也是个特殊的城市,未作南宋都城时,便已然有了“东南形胜,三吴都会”之象。全唐文曾云:“东南名郡,咽喉吴越,势雄江海,国家阜成兆人,户口日益增,水牵卉服,陆控山夷,骈樯二十里,开肆三万室”“南派巨流,走闽禺瓯越之宾货,而盐鱼大贾所来交会”。
三月的杭州最留人,江南杨柳春,日暖地无尘。
邱英站在城楼上,看着城门处南来北往的柴米担子,城门无一分一秒没有行人客商经过。往来晋商闽商、西域暹罗,都云集于杭州。全天下的珍奇宝贝都聚在这里,善消费享乐者比肩接踵,行商之人张袂成阴。
而杭州城的特殊更直观地表现在数据上,仅杭州一城的赋税就占据全国总赋税的十分之一,而杭州城的商税更是占到了杭州年总税近半。不算辖县,仅城中就有六万七千三百一十一户,三十一万一千九百二十五口,人口日益增进。
饮食业、房产业、手工业,这三行是杭州城近十年发展最迅速的行业。杭州城的酒楼尤甚,拥有一百间以上包厢的酒楼,就有六十几家。就更别提织锦、制瓷、制茶、造纸、盐业、冶金等传统经济支柱了。
袁师爷在杭州住了四十年了,向邱大人说起杭州娓娓道来不绝如缕。一户大富商的浮沉起伏,一家小铺子的前世今生。袁师爷闭着眼睛都知道这拐了弯是哪条巷子,第一家是什么铺面。
说着说着就渴了,拐进一家小巷子。这候潮门内不打眼的杏花巷实则是老杭州吃货最密集的所在。
杏花巷是学名,现在的吃货们大多叫这里“宝石街”,其实和北边的宝石山没有关系,“宝石街”实则是“饱食街”,这名字简单粗暴,没什么讲究。
而杏花巷得名是因为巷子口有棵三人合抱的百年杏树。后有书生偶然间看到春雨中,这里寅卯交接之时的景象,顿生南宋陆放翁“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之感。所以有传言说,这条巷子,就是当年放翁触景生情的灵感之源,没甚意义,也未能把这里开辟成一个“文物保护区”,倒也给这烟火摊子里横添几分文气。
这里向东西各一排的街坊同时也是租户最密集的地方,租这里屋子的大多是读书人,来这儿参加乡试的,或途径杭州去京中赶考的,也有不少商贾在这里歇个脚。
没有西湖边的依依垂柳、古寺夜钟,没有御街上的鲜衣怒马、花团锦簇,却能在这春雨初霁里感受到“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的妙趣。
离着老远,小巷子更深处的蟹黄包子,三鲜烧麦,笋蕨馄饨,薄皮春卷的香味儿就勾人似地飘过来了。这还是早饭,就已经让人挪不开步子,到了晚饭时分,亮起灯笼,这里又是杭州城里不夜不休的夜市了。
“大人,来杯水吧,三月最新鲜的卤梅水,才五文钱一碗。”
袁师爷端了碗清凉的卤梅水给邱大人,白瓷的碗,梅红的汤,一大口喝下去,沁人心脾。
再向里走走,这巷子虽窄,里面还确是别有洞天。茶坊、酒肆、面点、果子,粮米、油醋、鱼肉、鲞腊,一一铺陈于街面。路过一家火腿铺子,几十只干火腿挂在门外铺面儿上,走过去,邱英和袁师爷的衣服都熏上火腿的香味儿了。
今天余白杭也在这条街上。
早起,要去候潮门外办事儿,想着经过这宝石街吃个早饭再去,离着老远,就有客人老板向余白杭打招呼。
小二忙放下手中活计,跑两步到门外,热情招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