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门口,一袭青衫玉立,墨色及腰的发认真挽了髻,几支珠翠点缀,女子犹如游离人间的精灵,有心轻扫过的腮红,让她娴雅中有些灵动。
“抱鸦秭医倌”,门侍瞧仔细了,忙下台阶来行礼。
“你家将军今日在府上吗?”抱鸦秭询问。
“在的,小的带您进去。”
“那就有劳了。”
抱鸦秭和她的女侍应常刚要上台阶,鱼小羊出来了,他已经换回军中的衣服。
“鱼大将军”,抱鸦秭上前行礼。
鱼小羊抱拳,心中疑惑她为何而来。
“大家都去看祭花神了,难得这街上清净”,抱鸦秭扫了一眼这门口的街。
鱼小羊并未看她。
抱鸦秭见他并未言语,便从应常手中提过食盒:“簪花节要喝百花甜汤,佩百花香囊,以祛邪扶正,祈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大将军是为百姓、为社稷奔走之人,定没有时间准备这些。”
抱鸦秭说着把食盒递了过去。
“谢医倌,但在下是粗人,不喜这些”,鱼小羊退后一步,再次抱拳,再次没看抱鸦秭一眼。
“姒水那整天刨泥巴的性子,定也是不喜欢这些的。”鱼小羊作揖:“在下十分感激医倌救回姒水的小命,他日定当备上厚礼带姒水上门道谢,听闻医倌决心要留在帝都了,若有用得到将军府或公主府的地方,医倌尽管开口。”鱼小羊说完转身就走。
抱鸦秭知道他的意思,但还是朝着他的背影再次邀请:“簪花节晚上最是热闹,将军去吗?”
然而将军府门口街道宽阔,连回音都没有一个。
“姒水姑娘,这不是杂草果子吗?”三土将姒水让他去找的簪花节的服饰交到丹蔻手中后,立即到墙角帮着她一起摘采一种外面有一层薄衣的果子。
“那是因为在帝都还没有人尝到它的好!”姒水把一把果子丢进竹筐:“可真肥美啊!”
她都不知道第多少次赞叹了,衔草在荫凉处睡觉的赵裁都听腻了。先嫌她土,好好的姑娘非要在草里土里转,再嫌她没见过世面,然后嫌弃一种野果子都让她这般惊喜,于是便起身走过来,在那竹筐中粗鲁地扒拉几下,找了一个最大的,拿在眼前左看右看。
“不直接吃的”,姒水抹一把额头的汗水善意提醒。
“就你懂?我知道!”赵裁傲娇又神气。
听这话,姒水擦完汗水干脆就叉腰看着他了。赵裁也不是好奇心那么重的人,只想看看而已,谁知姒水这么一说,他被自己这么一激将,直接骑虎难下了,犹豫了两下,三下两下扯了外面那层薄衣,丢进嘴里就卖命地嚼。
三两口后,赵裁脸色大变,一大口将那果子吐了出来,“这,这是什么,鼻涕吗?呸呸……”
他一脸苦不堪言,三土连同其他两个一起采摘的小厮都笑了起来。
“姒水”,一看自己被嘲笑,赵裁十分不乐意,伸脚就想要去踹翻那装果子的筐子。
“你敢?”姒水见状,粗声呵斥。
“你看我敢不敢?”赵裁咬牙瞪眼。
“傍晚做好,第一碗给你吃”,姒水转而温婉和善。
“真,真的?”赵裁脚上有要收回来的意思。
“嗯”,姒水比刚才笑得更甜。
“那,那,好不好吃嘛?”赵裁已经想缩回脚来。
姒水一瞥三土,三土扑过去一把抓住竹筐,赵裁一惊,耳上已被姒水抓住,赵裁鬼哭狼嚎的声音里夹杂着姒水的训斥声:“你说好不好吃,昂,不在家好好读书的家伙!”
“怎么会选择今日,这里?”男人一双修长却在指腹、虎口等处长满了茧子的手在提篮中的百花香囊中挑拣。
“越是引人注目的地方越不引人注目”,卖香囊的矮个子男人一身平民打扮。
“你恐怕还得小心。”
矮个子男人点点头,“所有线索指向朝中,边境来报敌国内部并无异动,似有休养生息之象。”
男人似乎没有听见,一双手依然在篮子中挑挑拣拣。
“你府上的姒水姑娘两年前好像是第一次到帝都,听说刚进万家楼就被姒窈拉着逃亡。”
“这个,怎么案宗上没有?”
“那批送她到帝都的人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无人知道她是怎么来帝都的。”
男人听完胡乱把被自己翻到底的香囊扒整好,双手拄在膝盖上起身,似乎是蹲累了。
“不选一个么?”临走时,矮个子男人满脸热情。
“你这全是劣等货”,男人一脸嫌弃走向下一家卖百花香囊的。
“这装的全是野花花瓣,这才是好东西”,矮个子男人继续招呼过路的人,“嗤,不买又翻拣这半天,搞得一篮子乱糟糟”,矮个子男人一脸忿忿不平,咕咙抱怨个没完没了,几处角落里探查了半天的几双眼睛隐匿在花红柳绿间。
男人挑了好几个摊子,问了又问、闻了又闻,最终挑了两个得意地揣入怀中,又转向对面的百花甜汤。
“阿兄”,甜汤刚装好,一个甜甜糯糯的声音在嘈嘈杂杂的人声中显得尤为熟悉。
“鱼将军”,与鱼阿音手牵手一起的女子标准妥当地施了一礼。
鱼阿音和曲萍萝两人都着了红色的衣裙,头上插着鲜花,显得两人一个更加俏丽,另一个更加端庄典雅。
“阿兄”,鱼阿音调皮地朝鱼小羊伸着手。
“什么?”
“花囊啊”,鱼阿音故作调皮样撒起娇来:“我都看见你揣怀里了,定是我一个,曲萍萝一个,对不对?”
“不对”,鱼小羊简单说了两个字便走。
“阿兄,曲萍萝在,你不和她一起去鹊桥吗?”见鱼小羊并未多看曲萍萝一眼就走曲萍萝有些失落,鱼阿音赶紧拉住鱼小羊。
“不去”,鱼小羊从怀中掏出一吊钱递给鱼阿音,“买些小玩意”,转而又叮嘱跟随她的下人:“人多,切勿跟丢了,早些将她带回去!”
下人们忙允诺。
“阿兄”,鱼阿音不依不饶,干脆抱住他一只胳膊:“你和曲萍萝好不容易见面,我们多呆一会儿嘛,瞧,你不是买了甜汤,是百合味吗?曲萍萝自小就最喜欢百合味了。”
“迷迭香。”
“咦!”人群中有人惊呼一声:“鱼大将军”,这一声刚喊完,鱼小羊左右分别就冒出两个女的,一边一个拉扯住了他的衣袖,一惊一乍确定没认错人后居然手舞足蹈尖叫起来,别处的人一听,一窝蜂连跑带跌围了过来。
“干嘛,放开我阿兄,滚开!”鱼阿音一见这阵仗,上手就拉住那些女人的手撕扯,这些疯了一般的女人才不管她两个是谁家的掌上明珠和大家闺秀呢,连抓带扯,别说她两个了,就连女侍和小厮们一会儿就都隐没在张牙舞爪、鲜花与红衣中。
直至人群位置挪动,鱼阿音和曲萍萝才相互搀扶爬起来,两头鸡窝似的脑袋上所有娇滴滴的花都被揉碎,掺杂在头发上,五颜六色的花汁染了一头一脸,两身红衣也不再红得那么纯粹,脚印、烂花瓣抹得到处都是,鱼阿音还少了一只鞋。
这两人都是众星捧月般长大的,哪受过这等委屈,曲萍萝眼一挤,眼泪成串滚下来,比她好不到哪去的女侍们赶紧围拢过来将她护在其间。
鱼阿音一看曲萍萝这样,气到要死,龇牙咧嘴朝着那些女人就扑上去:“丑八怪,我跟你们拼了!”
一群簪花的女人一下子就扭打成一堆人山,也不管撕咬、扭掐的是谁,反正为同一个男人那就都是敌人,抓住头发就扯,摸到腰杆就拧掐,碰到屁股就踹……人声鼎沸,后围拢来看热闹的人根本看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就连巡守维护秩序的士兵来了也没用,好多士兵脸上、脖子上都被抓伤、挠伤或被误扇了耳光、踹了窝心脚,她们像被浆糊粘在了一起,什么动作都不能将她们分开。
“长亭歌白!长亭歌白!”人山人海外忽然有人兴奋地大叫,围观的人听闻立即转身扑抢而去。地上那一堆为了听清,动作也慢下来,这时候士兵才伺机将她们拖开,明明被三三两两地控制住了,这些女人还是死命朝地的方向挣扎,直至所有地上的人被拖开,露出最下面的一个,这些女人才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安静下来。
地上那最后一个是惨不忍睹的王员,谁也不知道鱼小羊是什么时候如何在她们眼皮子底下被调包的。
公主府和曲府相继来了人,把鱼阿音和曲萍萝带走。
前去两府中报信的王山这才抹着汗水喘着气把自己的亲兄弟王员搬上马。
“唉。连医倌这样的女子都很难打动鱼大将军,这些女子又是何苦呢!”街边的屋檐下应常在抱鸦秭身旁说道。
“走吧,回去了。”抱鸦秭冰冷的声音混杂在平静的热闹里。
“医倌一路跟在大将军后面到了此处,难道就不再找他吗?”
抱鸦秭不再言语,应常只好一路跟上去。
“糖水凉糕,鹊桥归来吃糖水凉糕哦!”卖糖水凉糕的小姑娘声音甜美、悠扬,从鹊桥上走一遭下来的人纷纷被她的吆喝声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