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眉子的马车刚驶离秦家小院不远，车门只“呀”的一声，光亮处一个身影一晃，秦言昼已带着一身水汽钻进了车子。

“以后这湿哒哒的别往我车里钻啊！”岑眉子嫌弃地把脚往里收了收，合上书本放在了一旁，她半起身将车窗支起。

华灯初上，红色的灯笼映照在雨打湿的青瓦上，青瓦上蒸腾起的热气与马车内的焚香遥遥相应。

“你是在我身边安插了奸细吗？每次无论我在你家等多久你都不回来，我一走，你就钻马车，都多少年了，我能与你在正常场合好好见一次面吗？”岑眉子用手绢擦拭着秦言昼带上车的水渍。

“唉！”秦言昼长长叹了口气，四仰八叉半躺着，“那些爱看你写的戏的人知道你这么啰嗦吗？”

岑眉子撇嘴，“他们爱的是戏又不是我！”嘴上这么说，手上却糊弄几下停了下来，整整衣服又端坐回去。

“有一摞书我交给了秦阿娘，你帮我给那个姒水，让她放在睹物卖，价格不论，一定要给懂的人，必要的时候不要钱也行，她那格子的租金我也一并给秦阿娘了。”

“这么说有可能白送，还倒贴租金，你那儿堆不下，干脆给我阿爹阿娘烧火呗！”秦言昼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你懂什么，五大三粗的。”

秦言昼嘴角抽笑了一下，脑子一片混沌，已无心回应。

“阿昼”，岑眉子推了一下秦言昼。

“嗯”，秦言昼闭着眼。

“我去你家可是有更重要的事。”

岑眉子向来不会跟她提“重要”两个字，秦言昼坐了起来，焕发精神。

“涂鹊”，岑眉子认真地看着她的眉眼：“他回来述职完，皇帝给了他半年的时间休息，他想在这半年时间里把婚姻大事解决了，我跟他提了你。他说对你也早有耳闻，三日后，他带着他阿娘来你家拜访，希望见见你，也让你阿爹阿娘见见他和他阿娘，如果你也有意于他，他很快就会带着媒人上门提亲。”

听到“涂鹊”这两个字的时候，秦言昼心里就有些悸动，岑眉子的话让她越听越打心底里羞怯又十分地高兴，可是脑子里有一盆冷水总是与这些悸动、高兴并肩，边走边泼，“涂鹊么，他那么优秀，回到帝都，身边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呢？”

“你替他想那么多，你又不是他阿娘，你要想你自己，你秦家三姐妹，言巧已是孩儿的娘，言枝婚期已经很近了，你呢？”

岑眉子停下来，让她有时间思考。

家中一贫如洗，自己连套像样的嫁妆都没有。

涂鹊，他是一直活在传闻中的神秘男人，大概自己在他的想象中也是这样吧。

所以要以一副窘迫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让他看清楚传闻中的秦言昼与真实的秦言昼其实是两副模样吗？

不，半年，半年时间，让自己再打拼半年，以不会让他失望的样子相见。

“不见了吧”，秦言昼笑呵呵地开口。

“什么？”岑眉子以为她稳答应的，“这么优秀的男人你说不见了？”

秦言昼只笑不作声。

“你该有个伴了，姐妹！”

“我一个人也可以很好的。”

“好什么好？”岑眉子打断她：“男人多令人着迷啊，他会令你的身体，嗯，散发出魅力！”岑眉子手上比划着，动作有些让人不好意思。

“我可以不……”

“滚！岑眉子拉开车门，一脚将秦言昼蹬了下去：“我跟秦阿爹秦阿娘都说好了的，如约上门！”

“这个爱撒泼的女人！”秦言昼笑笑，她伸手在嘴边欲唤马儿，却临时又把手放了回来，她心中从未这般欢呼雀跃过。

涂鹊喜欢自己，他居然看上自己！

她，秦言昼，是要找一个男子成婚的，却不是什么男子都可以，从前她不敢放飞想象肆意幻想，如今涂鹊居然看上她，一个有阅历有担当有思考有定力的人、一个可堪大任的人，他定能包容自己、教自己、引领自己去往更高更远的地方。

是的，她，秦言昼，要找的就是这样的男子。

秦言昼在雨中奔跑起来，她觉得自己身体里似乎有什么被点燃了，汹涌奔腾，充满着活力与干劲。水花与雨花交织，汗水与雨水交织。

今晚她当值。

半年，半年时间足够了，那时定会有些钱，定不必囊中羞涩，定可以大大方方与他谈婚论嫁，定不会因为钱的事而在他面前局促、小家子气。

“嗒”，院子里传来拨算盘的声音，姒水在账本上记下最后一笔，将算盘珠子复了位。

“因为我的英明决策，在官报上长期如实报告你都成交了些什么宝贝，为你揽来生意、打开销路，现在就连帝都外的生意都来了，你怎么还愁眉不展？”赵裁稳住摇椅，怀抱着装果脯的竹簸箩靠过来。

“我筹划许久要开一个菜圃，算了一下，钱也够，可是这样一来，我岂不是少了许多和鱼小羊在一起的时间！开还是不开呢？”姒水蘸了墨在纸上写下“开”和“不开”几个字。

“菜圃？”赵裁捻着下巴：“帝都缺菜圃吗？”

“你看啊”，姒水刚放下的笔又捡起来，在纸上画着：“帝都四个方向四道门，每天早上都会有城外的百姓拉菜进来卖，因为时间、距离，他们都进不了主城，或者说等他们进到主城，已经过了卖菜的最佳时间了，所以他们手中最新鲜的菜都是零散摊点，东一个西一个，还卖不了好价钱，而城中的菜圃卖的都是头一天甚至头几天向这些四处散卖的百姓收来的菜，四个门中，就数西门外的菜种类多，如果我在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