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光,却并未溅起。
间不容发之际,一道极其细微的锐器破空之声骤然而响。快得如同凭空出现一般,袁凌手上被钉入了一枚飞镖,通体没入。
又是当啷一声,袁凌的剑擦着李九源的颈子落下。袁凌本人则捂着手惨嚎起来——他的手筋断了。
肖二少似乎尤其看不得手下人这副没用的窝囊相,眉头紧锁,斥道:“闭嘴!”
肖二少大概在手下人面前真的很有威信,所以袁凌真的不再出声。即使如此,跟身负重伤还一声不吭的李九源相比,他看起来更显滑稽。
肖二少不愿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他转向下方山道旁某个树影摇曳之处,朗声道:“华师弟,既然已到了,何妨出面一见?”
刹那间,一道红色身影流星般闪出,带动无数秋叶飘落,而华月夏其人也如枯叶般稳稳地落在李九源与袁凌之间。
袁凌惊恐地看着他,立刻颤抖着退到肖豨肸身边。
肖二少鄙夷地看了一眼这废物,突然抬脚将他踹到一边:“废物,别挡着我。”
袁凌没有防备,一屁股坐到地上。但他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一点点地向后挪去。他只想离华月夏远一点,再远一点,即使他也清楚,现在这个距离,无论他做什么,华月夏一抬手就能收他性命。
宗门众人都知道,少主华月夏温和良善,脾气很好,不像习武之人,倒像读书士子。惟其如此,他现在的样子在袁凌眼里才更加可怕。
一身红衣的他,此刻杀气腾腾,如血衣修罗。
但眼下,处理袁凌远不是他最重要的事。
肖豨肸背手而立,淡淡道:“我可不会像某些没实力的人一样偷袭。不用我说你也清楚,对于对手,我一向堂堂正正。”——否则等于承认技不如人。这对他这高傲的肖家二爷是绝不能接受的。何况华月夏刚刚胜过他一回,若不能堂堂正正地扳回一城,哪怕华月夏死了,这也是他永远的心病。
华月夏于是转身,蹲下。那让袁凌吓得魂飞魄散的可怖神情消失了,只留悲伤、迷茫,尤其是恐惧,对失去友人的恐惧:“九源,九源,你的伤——”他知道李九源伤重,却没想到伤势如此严重,腹部血流不止,每次呼吸,嘴角和鼻腔就涌出血沫。
“别管我。”李九源低声说道,他知道自己大概是活不成了。云海峰路险而偏僻,无论是把他带下去,还是去找人上来施救,都已来不及。
“不、不。我、我给你包扎——”华月夏哆嗦着摇头。他想撕下自己的衣襟,却因太过慌张,撕不下来,便用自己的佩剑去划。这一划,力度不小,他的前胸顿时显现一道不浅的血痕,滚烫的血流将出来。
“月夏,恭喜你。”李九源无力地笑笑。见到了华月夏,对他道一句喜,李九源便已心满意足。他早已做好接受死的准备。
“你他妈的别动!别再说话了!”华月夏愈发慌张。生在江湖中,处理伤势是每个人的基本功,然而现在的他根本连给挚友止血都干不利索,药粉撒了李九源一身。
“谢谢你,月夏。”李九源在心底说着。他很感动于友人对他的深切情谊,但他此刻不能表达出来,不是因为已经说不出话,而是因为他很清楚华月夏即将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强敌。勉强一次取胜,绝不意味着华月夏就能稳压肖豨肸。若华月夏像现在这种表现,更是全无胜算。
他声音低沉地说道:“华月夏,我对你现在这样子,很失望。”他拾起袁凌的剑,以剑插地,推开华月夏的手,撑着剑柄,艰难地坐了起来,背靠树干,咳了几口血。
华月夏愣怔在那,不知该做些什么。
李九源突然用满是鲜血的手甩了他一耳光,吼道:“你他妈看不起我吗!老子还死不了!你还把我当朋友,就给我起来!去战!别让我看到这副窝囊样子!否则,我还不如立刻死在这里!”他将剑架在自己颈边。对他而言,如果因为一个必死的自己而害了友人,那还不如刚才就死在袁凌剑下。
一个鲜红的血掌印被留在华月夏脸上。这一掌力道不大,不是因为九源留手,而是他真的不剩多少力气了。可是华月夏却呆呆地捂着被扇的地方,眼角不断有泪滑落,溶入血中,从他脸颊混合着一同落下。他很痛,痛能让人清醒。
“好,好……好。”他垂下头,用手胡乱抹了抹脸上的血和泪,缓缓站起。
他懂了。
李九源放下剑,又开始不住地咳血,眼神中却有笑意。
华月夏转过身,冷眼看着肖豨肸。
肖二少仍是淡淡地笑着,开口道:“很好,真是情深意切。知道我为什么愿意给时间让你们说话吗?”
华月夏没有回答。
肖二少并不在乎,自说自话地道:“因为我要赢过的,是能全力以赴的你。”
“你如愿所偿了一半。”华月夏冷冷道。
“另一半,我也势在必得。”肖二少拍了拍自己衣服上沾染的灰——出来偷东西,当然穿的是黑衣,又在夜色下,灰尘之类的根本看不出来,这前面已经说过。他拍灰,更多是出于一种习惯,为了仪式感。像肖二少这种人,认真去做一件事、要一样东西,总是很需要仪式感的。“我肖家二少要的东西,从没有拿不到的。”比起那些内容从开蒙时就能刻在脑子里的陈腐秘籍,他更想要的,是胜利!
华月夏又没有回答——或者说,他没有用语言回答。他只是手握佩剑,摆好了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