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三六说完,不再说话,看着桌上的蜡烛,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一石则嘶哑着嗓子:“待天亮再看...”
他还没死心,只期望有一丝希望,让奇迹发生。
田三六没有回答,站起身来,走出船舱外,看着注视自己的齐大柱和沈八:“折腾了一天,吃了么?”
齐大柱有心问发生了什么事,粮食卖还是不卖,但田三六发问,只能如实摇头作答。
“你!”田三六指着码头上刚刚送茶,总管模样的家丁道:“去弄几桌上等酒菜来,沈老板要和我彻夜长谈!”
那家丁伸长脖子向着船舱看去,瞥见沈一石的身影,见他似乎没被眼前这杀人魔王杀死,放下心来,赶紧去准备酒菜。
很快酒菜送来,田三六让齐大柱招呼岸边那几十个要去淳安的灾民一起,自己则端着一只鸡,提着一壶酒,走进船舱。
沈一石学着自己刚刚也呆呆看着蜡烛,一句话不说。
田三六不理他,老沈今天被自己破的防换做是寻常人只怕得疯,他还能强压着沉默,不愧是江南首富,大明为数不多被俩太监绿了的真汉子。
吃鸡喝酒,喝酒吃鸡。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慢慢的天快亮了。
传信的家丁也带来了消息:李玄、马宁远、常伯熙、张知良,贪污修河公款,致使大堤决口,八县被淹,罪恶滔天。按大明律,胡部堂请王命旗牌,即刻斩杀,以平民怨。
“你赢了,这些粮食全归你了,那罐茶叶也归你了。”
终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消化了一夜,尘埃落定后,沈一石恢复了淡然,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爽快!”田三六道:“看在沈老板如此爽快的份上,我便送你一条推测。对错与否,概不负责。”
沈一石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位青衣书吏,他虽心里仍存怨恨,依然坚定决心,日后一定想办法弄死他,但对于田三六却是心服口服。
“还望小老爷赐教。”沈一石也很务实,该低头时就会低头。
该心狠时,十分心狠。
这一点上和田三六几乎一模一样。
“这事闹到京城,胡部堂和家师多半得去京城面陈,说不定谭师和想你和同道而不得的杨公公也得去,来个三方会面。”田三六瞧着桌子,继续拿话挤兑沈一石。
这个时候老沈冷静下来,对接下来再敲他一笔有点不利呀。
沈一石却像是没听到话里的嘲讽,继续洗耳恭听。
“国库空虚,花销太大,改稻为桑既然定下来了,估计不会改变。”
沈一石方才道:“织造局已经和西洋商人敲定了五十万匹丝绸的买卖,改稻为桑,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了。”
“嗯,所以这浙江巡抚多半不会再让胡部堂当了,只任浙直总督,专门负责清剿倭寇。所以这改稻为桑,还得需要你这位首富兼并土地。”
田三六继续嘲讽,沈一石继续听不出来。
“不过杭州知府、建德淳安俩知县的缺空出来,以我看,这杭州知府多半是严党的人,但建德淳安的知县多半得是清流的人,不过反正你只要能给宫里继续捞钱,谁倒了你都倒不了。”
沈一石自嘲一笑:“谈何容易,这五十万匹丝绸沈某人一人都吃不下,所赚钱财都有数...”
“丝绸上弄不出钱来了,但是棉布却也可以赚钱呀,我朝自太祖皇帝大力推行种棉来,可谓棉布寸土皆有、织机十室必有,反正整个浙江的纺织业都是你的产业,多织些棉布便是。”
沈一石难得露出笑容,看着田三六:“原来也有小老爷不懂的事,棉花好买,但这织机和熟练的工人,全都用来织丝绸上,就算能造出织机,也没有那么多熟练的工人,就算全都有,浙江的棉布本就够市场所需。”
“卖给西洋商人啊。”
沈一石摇头:“小老爷以为在下和织造局没想过这点么?只是普天之下何其大哉,海外有个莫卧儿国,所产棉布比之我大明棉布丝毫不差,甚至更好,价格虽差不多...”
没怎么吃饱的田三六从招文袋中小心翼翼的掏出昨日在秦淮楼用铅笔画的图纸:“巧了不是。我这里有一份新型织机的图纸,织出来的棉布仅次于丝绸,一个工人一天便能织出十几匹。”
“什么?!”沈一石惊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