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大概开了十几根蜡烛的时间,于是诸王们陆续离开了会议厅。
刺骨而寒冷的海风中,灰石要塞某处,哥德里克身上披着一件深灰天鹅绒的披风,用着他那棕褐色的眼瞳望向远天。
他一手扶着栏杆,另一只手搭在腰间利剑上,哥德里克已不再年轻,他同夏树一起起誓时便已近二十余岁,而如今的他已经快五十了。
尽管他的发丝仍然黝黑柔软,圆润的额头上围着一圈黑曜石打磨成的额链,他的面色显得苍白,嘴唇却显得深红。
岁月消磨去了他眼神中的坚定,转而徘徊着的,是犹豫和抉择。
“王之右手,歌德里克…”忽的,有声音从后面传来,于是哥德里克便转过头去。
来人留着精干的狼尾,身上同样披着一件天鹅绒斗篷,下巴上微蓄胡须,陈少斌的眼瞳当中闪烁着破碎的金色鳞光。
他身形挺拔,一身斗篷显得格外宽松,他步伐轻盈的走了过来,道:“一个合格的追随者,总是懂得如何抉择…”
他嘴角勾勒出浅笑,同哥德里克擦肩而过。
他的话语徘徊在哥德里克心头,悠然间带他的思绪飘回了几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极光海的风同样冷冽。
我是怎样…开始追随他的呢?从何时起呢…
“众贵族腐朽不堪,我欲推翻众王,另立新权!火炮的轰鸣声将彻底破碎这些腐朽贵族虚幻的梦!让我们把这些该死的众王们埋进坟墓里吧!新时代里不需要他们!”
那是极光海边的篝火旁,那个夜晚群星璀璨,年轻的男人在篝火边踱着步,他的脸庞犹带着少年人的稚气,眼神却是坚定不移。
那时夏树意气风发,尽管他备受挫折,昔日的他从大荒中走出,穿过亿万棵白桦树林,用着假百夫长的身份召集了一支部队孤身杀入敌后为联军窃取到了重要的消息。
随后一场凛冬湾海战,那时年仅十四的他不可谓不辉煌,但最后却也只是为他带来了那么一个小小的贵族身份。
甚至假如没有亚伯拉罕家族的力量,他都不会得到这样一个小小的贵族身份,那样一块贫瘠之地,他远赴海外,在第沃伯的荒原他受尽了嘲笑。
他的臣民陆续在饥荒中倒下,他来到了贵族们的殿堂前,贵族们再一次嘲笑他,不肯施舍给他半点粮食。
他们让他跪下,说他不配与他们同立高堂。
他也曾在雷雨天愤怒的向苍穹怒吼,那场雷雨夜彻底击碎了夏树所有建功立业的幻想。
于是他说:“通往那殿宇的台阶太长,我在那徘徊不前…圣罗兰繁华似锦,偏我来时不逢春,万神殿前森罗影,众王怎知荒野骸骨堆!?”
那之后,塞伦尼亚独立战争,北境起义,拜比亚夺权,宗教战争…
他道:“待我再来日,众王送终时,再叩殿前门,何人不迎君?”
哥德里克抿着唇,那么究竟是什么时候…他变了呢?
他变得像是…柯林·弗朗西斯大公…
那个狡诈的男人,每一次面上都带着谜一样的微笑,他靠近哥德里克的王,改变了他的王,像是一场恶魔玩弄人心的游戏,他操纵,他谋夺,他像是…微笑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