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祥之身,一次次给村里人带来了厄运。
哪怕村里人说,“不住啊,你自己躺进棺材里去”,他也会毫不犹豫的躺进去呀。
因为这些年,他都在等这一天,其实早就做好了赴死之心。
刘省身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没有挣扎,没有反抗,就这么静静地躺在棺材里回顾起自己的半生。
他想起父亲临走时说,不住啊,照顾好你娘。
他想起母亲跳河前交代,家里的吃食,娘都给你放在柜子里了。
他想起夫子摇着头教导他,不住啊,你也别怪村民,他们只是想轻松点的活着。
他想起神婆总是免不了叹息,哎,这都是命...
他想起花辞树拉着他笑道,不住哥,我想你做一个会快乐的人。
刘省身就这样想啊,想啊,想到眼泪都不自觉的淌了下来。
他这一生,好像活过,也好像没活过,太过不值了。
他没能照顾好自己的娘,他吃的最好的吃食就是村民们摆的筵席,他没有怪村民,他认了这是命,可是他从来没有快乐过呀。
没有啊,一天都没有。
他没有犯错,明明还一直在做善事,明明活的比谁都辛苦!
可为什么妥协的是他?为什么认命的是他?为什么就一定要逼着他死?
为什么?
为什么!
刘省身情绪再也绷不住了,发了疯似的用拳头砸向棺材。
明明他不想死啊!
他不想死啊!
刘省身疯狂的砸,拼了命的砸,直到拳头变的血肉模糊,直到鲜血从头顶的棺材盖上再滴落到他脸上。
他忘记了疼痛,忘记了一直想要维持的体面,忘记了夫子的教诲。
他开始变得大汗淋漓,五官也开始呲牙咧嘴,浑身更是像泥鳅一样翻来覆去。
他想活,他想活啊!
他使出了浑身解数,可是棺材依旧严丝合缝。
刘省身使劲擦去满脸的血水,撕掉了他最珍惜的儒士袍,头发如同稻草一样凌乱的披了下来。
然后继续一拳一拳的轰向棺材顶部,即使已经捉襟见肘筋疲力尽。
他开始怒吼:“不!我要活着,我要活着!”
一拳,两拳,一下,两下。
仿佛老天爷也感受到了刘省身的求生欲,棺材顶部突然“咔擦”一声,出现了一丝裂痕。
刘省身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拼了命的朝着那丝裂痕使劲地砸。
清凉的空气缓缓地飘了进来。
刘省身深深的吸了几口,依旧不停地轰着。
一丝裂缝,两丝裂缝。
一个口子,两个口子。
在刘省身持续不断的轰打下,棺材顶终于被他狠狠地砸出了个大口。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早已是鲜血淋漓,白骨森森。
唯独,右手的食指还完好无损,就像是套了一层保护膜一般,完整,细腻。
“似乎,有些不一样。”
发现了这一点,刘省身开始用右手食指单独发力。
果然,当所有的着力点转向右手食指时,厚厚的棺材顶如同棉絮般被戳碎,很快就裂出了个足够他爬出去的大洞。
刘省身没有犹豫爬出了棺材,他又用力戳穿了棺材上压着的石椁,然后使劲挖开头上的封土。
终于,他要爬出来了。
刘省身一露头,一股阴暗潮湿的气息便随着外面的冷风瞬间席卷而来,呛的他猛咳了一声。
天早已被黑暗笼罩,可是在这幽暗的夜色中,一排红色的物体却格外的炸眼。
那是一堆红色的纸扎,有金童、玉女、仙鹤、骏马,以及漫山遍野的纸钱......
刘省身发现,它们毫无例外全部都是醒目的大朱红色。
而且,这些纸扎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都没有眼睛!
“嘿嘿...”
突然,一道低沉的笑声从他的背后传来,听起来阴森森的。
刘省身猛然转头,一双穿着深蓝色绣花鞋的小脚赫然映入了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