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店铺后,林阿娇的情绪显然仍未平复,她愤愤不平地向袁懿问道:“袁小姐,我们就这么走了?连她们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找她们算账?”
袁懿以冷峻的目光回望林阿娇:“我什么时候说要找她们算账了?不过是些市井商贾之女,与她们计较也不怕失了身份?”说着袁懿环视四周,继续道:“另外,今日之事有我袁家在场,你们几个听好了,不得擅自行动,损害我袁家的声誉。”
袁家,无论是在朝堂之上还是民间,皆是显赫至极的存在。门生故吏遍布四海,是汉朝无可争议的最顶尖豪门。即使太后家的外戚——董家,皇后家的外戚——何家,与袁家相比也是相形见绌。
袁家,历朝三公辈出、累世九卿相承,代代皆获封侯之荣,是那宰执朝廷、指点江山的家族,而商贾在汉朝地位卑微,虽富甲一方,却难逃贱民之嫌。
所以当袁小姐表示不会报复刘玥时,是出于真心与家族风度的考量。以帝国第一豪门,去欺凌一个社会底层的商贾之女,这虐了也没快感,徒招人耻笑罢了。
甚至她还不忘告诫周遭之人,尤其是心怀不甘的林阿娇,不得自作聪明,借自己名义去报复打击人家。
刘玥今日的行为固然让袁小姐感到不悦,但也就仅此而已。倘若是普通官宦或者士人子女,敢这样得罪袁小姐,袁小姐会让其认识到什么是权势。偏偏商贾贱民的身份层次太低,使得袁小姐竟生不出报复的心理,单纯只是被恶心到了。
事实上,并非所有贵族都热衷于欺压平民。真正的豪门贵族,往往拥有更为广阔的视野,他们更为珍视家族的名誉与地位,不会轻易与底层百姓计较。往往欺压平民的都是底层的一些官吏,或者突然晋升高位的小贵族。
就像人们被恶犬咬伤,还会想着把狗打死。但如果只是被苍蝇叮了一下,大多数人都会挥挥手就过去了,不会有人想去报复一只苍蝇。
除非这只苍蝇,一直在身边嗡嗡叫,扰的人心烦。
只是袁小姐也确实想不到,这只讨人厌的“苍蝇”居然会那么快就又飞了回来。
袁懿警告众人不得找刘玥一行麻烦,众人皆应声称是。
那林阿娇的家族虽和袁家关系紧密,但是其父亲毕竟是位列九卿,是以平日里林阿娇虽对袁小姐百般逢迎,但她的身份并非袁小姐的从属,只是基于家族利益与袁家保持的一种关系。除此之外,林阿娇心中还藏有一份私念,这点容后再表。
现在碍于袁小姐的强势,林阿娇虽然表面称是,心中却是始终愤愤不平。
当然,生气归生气,林阿娇也不敢公然违背袁小姐的意志,只能将满腔怒火深埋心底,暗自咒骂,“那个嘴贱的小贱民,祈祷别让我再碰上你。”
林阿娇不敢直接派人去找刘玥麻烦,但心中已暗暗盘算,若再遇刘玥,定要设法让她好看。
咬牙切齿间,林阿娇念及刚刚受辱之事,内心甚至连袁小姐都埋怨上了。“袁家名声,袁家名声……”林阿娇恨恨地念叨着,“平日自惜羽翼,坏事都让我们做了,好名声都给你捞了。你倒是到处主持公道,惺惺作态,显得我们都是丑态百出的小人。”
这些怨念在林阿娇心中不断发酵,转念间,甚至对刘玥的愤怒都少了一些,反而是对袁小姐的怨念越来越多。
不过地位的差距,林阿娇只能将这些怨念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不敢有丝毫的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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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饰店铺里,随着袁小姐一行人离去,店老板终于如释重负,他转身语重心长地对刘玥说:“姑娘,老朽斗胆多言,以后行事切莫如此意气用事。那袁小姐,真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家能惹得起的。莫说袁小姐,就是那林小姐,她只要挥一挥手,也不是我们这般人能承受的。”
刘玥接过店老板的话,笑着问道:“怎么,一个簪子,她们还真会回来找我们麻烦不成?最不济簪子给她们罢了,总不至于为这小事伤人性命吧。”
店老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伤人性命,若她们真有意计较,伤人性命都算是轻的。袁小姐要是真想找姑娘的麻烦,她只要哼一声,姑娘的全家,乃至全族怕是都要灰飞烟灭。不过,看她们刚才没问姑娘姓名来历,应该是不会与姑娘计较了。只要姑娘速速离开洛阳,归家避祸,此生自然不再与她们相见,应该就无大碍了。”
言及此,刘玥心中微动,想及那袁林二人一直说自己是商贾之人,这店家似乎也是这么认定的,刘玥有些好奇:“店家,您是如何断定我非洛阳本地人士,又是如何看出我们是商贾人家的呢?”
店老板和煦一笑,顺手重新拿起柜台上的念珠,目光落在了知春肩上那略显笨重的包裹上,说道:“姑娘,您这包裹沉甸甸的,里头装的怕是五铢钱吧,份量可不轻哦。”
因为刘玥第一次逛街,又不知物价几何,所以是让两个侍女尽量多带钱,以防不时之需。知春负责背铜钱,易绿则提着金饼,二者皆以朴素的布包包裹,但是包裹只是普通布料制成,铜钱又异常沉重,使得知春的布包边缘留下了一道道明显的勒痕,铜钱轮廓隐约可见。只要不瞎,一眼就能看出来包裹里面一堆的铜钱。也亏是在洛阳城中,重兵把守的东市里,要是去城外,或者是城里偏僻一些的地方,只怕包裹早就被人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