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无数人在上面纷纷攘攘的走来走去,充当演员,你方唱罢我登场。来来回回,辗转反复。可最终,大家都决定就这么下去演下去——或者说就这么过下去。
能安然无恙勉强相处条件,或许就是不去探寻对方那必定会存在的“秘密”吧。
卡特神父说的一点不错,“每个人总会有那么些”秘密存在的。
当晚躺在床上的时候,亚瑟心中如是想着。
就好比他所熟知且在乎的那几位人:山姆、安娜,以及安娜贝尔。硬要说的话……卡特神父实际上也算一个?反正他们身上的秘密比起亚瑟来说只多不少。
就比如说在很久以后,亚瑟才知道了“神父与修女”这种常见的不能再常见的宗教组合中那两位的真实关系,其实是“父女关系”。
当得这个其实并没有算是被特意隐瞒起来的“秘密”消息后,亚瑟自然是大为震——礼貌性的表示自己惊讶了一下,以此来满足教母的……呃,“虚荣心”?
虽然他完全不懂这有什么值得骄傲得意的。毕竟这镇上满打满算也就这俩位是“宗教人士”。而考虑到年龄差距,这种用血缘链接起来的关系才是最为普遍平常的“人际关系”。就是在知道他们的关系之前亚瑟其实还是很好奇:为什么一年多过去后神父对比初次见面的时候愈发苍老了?
是,“苍老”乃是人之常情,时间对所有生命都是公平的一天二十四小时。而不管是什么样的存在,只要存在于世间,那“它”最终都会受到时间的“侵蚀”。这点在以“人”为首的碳基生物上表现的尤为明显。
——但那也不至于头一回相见还是个靠后半中年的男性而如今就已经开始两鬓斑白,皱纹深厚,老态骤现了吧?
基于“世界观”考虑,亚瑟怀疑是有什么偷走了神父的时间,又或是神父身上发生了什么导致他的衰老速度异于常人。
瞧!这又是一个被发掘出来的,活生生的、让人好奇到想要去探究“为什么”的“秘密!”!
亚瑟一度以为是“修女与神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关系——这种亵渎的想法很快被他抛之脑后。
亚瑟在得知他们的真实关系后又一度认为这两位真的是有什么私底下见不得人的秘密关系才导致神父老的异常的快——虽然确实有,但大概跟他所想的那些“二次元糟粕”文化(?)里发生的事完全搭不上一点边,且说出来容易被人打死。
但卡特神父说的也对,“不去探寻他人的秘密才是和谐共处的关键之一”。
如是想的亚瑟挠了挠面颊,又将自己蓬勃生发的好奇心按下来,并将其扔往了十万八千里之外去了。
而说到“秘密”。七岁小孩亚瑟所想要隐藏的秘密除了他的内在其实是个“临近不惑之年的中年大叔”之外,实际上还有一个与其说想要隐藏,倒不如说羞于见人的“秘密”。
众所周知,人类幼崽在七八岁有一个特殊的、容易被周围人各种调笑或者说嘲笑的时期——其名为“换牙期”!
好在这边的父母并不会指着他明显缺了一块的牙床肆意大笑并说他一句“看!缺牙巴!”还试图展示给其他人。
至于父母双亲间的秘密那恐怕就更多了。简单举个栗子来说,亲妈那一套熬煮魔药(?)的技法是从哪学来的?!
而比起探寻其他人的秘密这件,亚瑟目前更关注的,则是“猎人的时间”这玩意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先前也说过了,“时间”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公平的一天二十四小时。而如何是分配跟使用时间,就算不写出来,每个人的心中跟实际行动下来后也肯定有一张“时间表”存在。
可“猎人的时间”这种初次知晓的“时间概念”想让他一秒理解也太过强人所难。就算求助了“框哥”后得到的信息也是一串久违而让人有些怀念的乱码。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趁早去,越早越好就行了!】
亚瑟注视着浮现在虚空中与他思想达成一致的这些文字,最终才在惴惴不安中缓慢的闭上了眼,意图进行睡眠。
不是说他很困。这个身体好像精力异常的充沛,哪怕是以“七岁小孩级”的体质在完成那些锻炼后依旧能够让他精神满满的可以去做其他事情。对他来说,“心累”比“身累”来的更加频繁。
好在当他真的想睡的时候,也不用太过纠结就很快能感到困意袭来并安稳的入眠度过一个香甜的夜晚。而最重要的是,如果他不能在一定时间内睡着,或者说至少装出自己已经睡着的模样的话……
啪嗒、啪嗒、啪嗒。
吱呀——
啪嗒~……啪嗒~……
有一只冰凉又温润的在黑暗中抚上了他的面颊上下滑动,带着毫无掩饰的爱怜与温柔。
“嗯,今晚也睡得很沉~”
压低到极限,以至于差点就捕捉不到的带笑轻语。
啵~
最后,则是一个带着祝福的、轻盈的吻。
“做个好梦,亚瑟。希望你快快长大~”
啪嗒~……啪嗒~……
吱呀——
啪嗒、啪嗒、啪嗒……
亚瑟:“………………”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觉得自己其实并不用亲妈如此关照也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这该不会是家里某种传承下来的习惯吧?」
躺在没那么柔软、只覆盖了薄薄一层床单的坚硬床板上,亚瑟悄咪咪睁开一只眼,发现四周果然是一片黑暗后默默地耸了耸肩。
而后他翻了个身。
“困了,真睡吧。”
“Zzzzzzz……”
……
当亚瑟决定陷入沉眠来度过夜晚的时候,在另一边,今天与他进行了“深刻交流”的老人正坐着某个地下室中的椅子上止不住的长吁短叹,布满皱纹的脸上肉眼可见的写满了惆怅。
“唉,到底是哪里搞错了呢?”
老人百思不得其解,遂又只能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
遥想十几年前,他带着自己尚且年幼的女儿颠沛流离后终于来到了这个家近乎与世隔绝的小镇,又在一番艰难险阻后得到了领主的许可,最终才能在小镇上集资再加上自己的积蓄后修建了一座教堂,以此来安身立命。
这里虽然对比外界落后了许多,但终究是个不会有人来追赶他们、明里暗里的迫害他们的“净土”。能在这里把饱受牵连的女儿抚养长大,让她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成年也不失为美事一桩,这样也可以让她不再有后顾之忧。
甚至于闲暇之时他还能干上老本行,对当地人进行一波习以为常的“传教”,虽然没多少人相信并捐献,但实际上他带足了硬通货不至于让自己与女儿穷困潦倒。而他闲暇时的“娱乐”发展到最后甚至变成了“教书育人”这种充满神圣光辉的事。
而女儿呢?女儿从一开始就很乖。哪怕这段旅途充满自一开始就充满了艰难险阻,可她一路上依旧很少哭、很少闹,甚至还时常会挤出笑容来安抚因前路未知而感到担忧的父亲。
而直到他们终于定居下来自“旅店”中搬出后,他才再一次见到了女儿那“发自内心”的灿烂欢笑。
那一年,女儿八岁。
在那以后,趁身体还撑得住时候,他便把自己的知识与一部分的技术都毫无保留的传授教导给了自己的女儿——女儿很聪明,学的也很快。
本来一切发展的都好。可直到有一天,似乎也是终于安定了下来,“她”派人寻觅到了这个偏远的小镇,并带来了口信与书信说要把女儿接走。
在一番深思熟虑,他觉得自己的孩子如今也学的差不多了,回归繁华的社会总比在这个家家户户连“点火”都还广泛需要用到打火器具的小镇里要好,所以哪怕事后挥泪不止,他还是忍痛把自己的女儿送往了“她”的身边。
本来他以为这事就到此结束了,可偏偏又没曾想,在一个月过后,当秋天的凉风吹遍大地,让那枝条上泛黄的树叶都忍耐不住瘙痒的调皮的朝着地面上落下的时候,他的女儿,又在一队精锐教团士兵的护送下安然无恙的返回了。
他当然很诧异,质问女儿为什么会回来?
但他的女儿则是得意洋洋的掏出了一份“任命状”给他,并兴致冲冲、得意洋洋的说了一大串颠三倒四的话,让护送他而来的兵士们都按捺不住的嘴角上弯。
而且她还表示自己从今以后就是一位正儿八经的“修女”了!所以他以后要对她放尊重一点!
以及最重要的是——
“我是绝对不会离开爸爸的!哼!”
似乎是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这小家伙还气鼓鼓的双手抱胸,脑袋用力的往上一横,摆出了一幅大家都耳熟能详的标准姿势。
末了还不忘偷偷睁开一只小眼睛去看自己亲爹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