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我是有善念,但不是冤大头。”
“那你还这么问?”纪鸿洲笑。
秦音眼睫眨了眨,敛起嘴角浅淡笑弧,委婉提醒他。
“老夫人在那边开仓布粥,我只是想提醒大帅,冤大头可不好做,帅府最好也不要做。”
纪鸿洲眼底笑痕也淡下来。
“什么意思?”
秦音斟酌了一番,如实说道:
“帅府施粥,一日三餐,还有小菜和白面馒头,可以确保那些灾民绝不会饿肚子。”
纪鸿洲蹙了下眉,“这有什么问题?”
秦音认真端详他一番,确定他是真的想不到其中问题所在。
她不禁牵唇笑了笑,“大帅此前,一定很少行善事。”
纪鸿洲听完这话,眼睑眯了眯。
“湘城几年都遇不到一批灾民,就算其他附城区赈灾,军政府也只需要议事决策,拨款调人。”
纪军军政府,阶级层次分明,各政治部门也分工明确。
简而言之,下面多的是做事的人,不管大帅还是少帅,都不需要所有事亲力亲为。
他的精力,都放在营地练兵和政务上。
不过纪鸿洲很快想到,秦军领地多山岭丘地,秦家家教又如此不同,秦音跟纪欢颜,甚至纪家其他人都是不一样的。
他沉下声,“爷虚心求教,夫人若有独到见解,尽管说。”
秦音既然提到这话题,自然也没打算保留什么。
“...我幼时,曾随我母亲做过施粥于难民的善事,那时她教会我一个道理。”
“善行,须行之有道。”
秦音语声徐徐,“行善的初衷是关怀,而非怜悯,过度的善意,受者会得之而依之,沉沦于不劳而获,勿宁不给。”
纪鸿洲听完这句话,已经目露深思。
“西北城区都是贫民,整个湘城最低等的九流人派都在那一片流窜,大多数贫民每日能勉强温饱,已经算是日子好过的,更多的人可能每天都吃不饱饭,偶尔还要受偷鸡摸狗之辈和恶势力的压迫和欺凌。”
“穷苦的人,受生活所累,心胸和品性都会低劣一些。”
“这次火灾伤亡,军政府已经做出最妥帖的救治和安顿,等到把他们挪到难民营地,军医院的救助也会逐渐撤走,没人再考虑他们吃什么喝什么如何在难民营地捱到能搬回家。”
“军政府做事尚且如此分寸,相比起来帅府这边......”
秦音说着,轻轻摇头。
“帅府布粥,现今打的是老夫人和大帅的名义,而不是军政府。”
“我不知老夫人准备这样一日三餐,负责他们温饱多久,但等到她突然一天就不再施善的时候,那些人就会重新开始饿肚子,他们会迷茫,愤懑,责备,生怨。”
她看向纪鸿洲,“大帅试想一下,到那时,他们不会记得帅府这短短几日对他们的施恩,反而会骂。”
“那个时候,这次施粥,老夫人到底是为了给大帅增添威望,还是增添骂名,真的不一定。”
纪鸿洲眉心拧紧,“筝筝的意思是,可以施粥,但一日三餐太多了?”
“白面馒头也不应该出现。”
秦音道,“不该一次性给予太多,否则他们会觉得,帅府仅仅是施舍,都比他们累死累活的日子要好过。”
“帅府如此富庶,随便施舍一点都能顿顿满足他们温饱,那等一天突然不再布粥,骂声就来了。”
“骂既然不能一直照料他们,又为什么要寄予他们温饱,然后再残忍夺走?”
“骂这几日下来都是伪善吗?做做样子就算了吗?难道帅府的富庶,不是搜刮的民脂民膏吗?”
纪鸿洲陷入深思,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