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有此意。”褚玉一手将外套搭在肩上,一手捏着只小荷包,精神不错地说:“郁爷,别小瞧人啊,我还没到那个地步。”
郁晚枫回头,见他回光返照似的精神抖擞,犹豫道:“既然你信得过国师,那就去试试。无论如何,我会等到你状态正常了再走。”
褚玉耸肩默认,转身往马厩走去。
不多时,他就出现在了皇宫脚下。
“这是国师的重要物品,我得亲自交给他才放心,”他对朱门下的禁卫说,“这是我的腰牌。”
禁卫看看腰牌上的“三尺衙指挥副使褚玉”,再看看来者满面的黑气和眼底浓重的乌青,警惕道:“腰牌先收在这里,等你回来时再取。小青,送这位大人去行天司。”
褚玉早就习惯了别人对他的提防,十分从容地被一队禁卫“护送”到了行天司正门。
小青毕恭毕敬地对守门人说明来由,守门人疑惑地觑了褚玉一眼,说道:“大人能否给我看看是什么物件?”
“行啊。”褚玉捏住荷包两边轻轻一扯,再将其倒过来一抖,绣了梅花纹的雪白手帕便呈在他手心里。
这确实是蔺容的东西,他上次带回三尺衙旧部的名单时褚玉哭了一场,帕子自那时起便一直落在了褚副官手中,至今才得以物归原主。
守门人见了,神情由疑惑转为惊骇:“你!您,您,您请进吧……”
褚玉受宠若惊地挑起右眉,但为了彰显三尺衙的风度,他并没有大惊小怪,而是慢悠悠地将手帕收好,气定神闲地背手走进了门。
如今本就是冬日,行天司内比外面的冰天雪地还要冷上三分。连一向肝火旺盛的褚副官都打了个寒噤。
“国师,国师?”
司内的墙壁皆被水凝成的冰所覆盖,上面还有银白色的符文缓缓流动。褚玉认得这笔迹,它一定是蔺容留下的。
“恕我冒昧,我不知阁下还有冬眠期。”他开了个玩笑,过了一会儿依旧无人搭理,然后在心里骂自己真是无聊。
“我是来还手帕的,顺便还有个事想要麻烦你。你不在吗?”
褚玉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楼梯,便知是有人刻意用障目法掩去了它——这反而能说明,蔺容就在行天司内,只是不想接客罢了。
他向来不爱贴冷屁股,于是将手帕轻轻放在桌案上,准备转身走人。
就在他要跨出大门的那一瞬,身后的破冰之声乍起,随后吹来一股寒气,让褚玉再次被冻得一个激灵。
蔺容冰冷的声音缓缓响起:“抱歉,方才被困在冰阵中,出来花了些时间。”
“嘶……”褚玉使劲儿搓着发紫的双手,嘴唇直哆嗦,“没事没事,那个,帕子我放桌上了啊。”
蔺容偏头看了一眼,说:“多谢。”
“我还有件事,”褚玉见他只穿着一件月白单衣,心里惊叹无比,但碍于正事便没有提这茬,“你能像上次那样,帮我清一清体内戾气吗?”
随着冰墙的消融,蔺容面上的神情越发显得冷峻,连那对澄黄的眸子都不再温暖,好似吸走了室内所有寒气似的。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可以,坐。”
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褚玉随之皱了一下眉。
他以前是这样的吗?他在心里自问。
不过蔺容不容他多想,等他一坐下,国师就开始熟稔地掐诀运气,一道醒目的白光迅速汇集在他指尖,散发着令人目眩的光晕。
“等——”褚玉话音未落,蔺容已经将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抵在了他的额心。
与先前那次的清爽不同,这回蔺容传给他的法力如同冰锥,直直刺穿了他的识海。白光一闪,褚玉在闭眼忍受剧痛时感到脑袋一轻,再睁眼,整个人恍惚得仿佛死后新生了一般。
半柱香的功夫过去,他还没从疼痛中缓过神:“好了……吗?”
“好了,可以歇息片刻再走。”蔺容眨着他那双晶莹如琥珀的眼睛。
虽然褚玉确实觉得脑子没那么沉重了,但是,身体里还有除戾气以外的其它东西在困扰着他。
在恢复常态的行天司中,他蓦然起身,扶额艰难道:“你最近修了什么邪术?”
蔺容漠然盯着他复杂的神色:“我没有修习邪术。”
“那怎么才短短几个月,你的法力就跟炮仗一样往天上窜?”褚玉说话时不自主地带了点火气。
身侧传来一阵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蔺容站起来,理了理衣摆,眼皮都没抬一下:“我不过是为了不负师父所托,勤勉修习罢了。”
对、对、对,他这一身修为有大半都是前任国师直接传入他体内的,他自己并没有苦修多久,这难免会遭人非议。可是……之前他不也过得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进修?
褚玉无言凝视着眼前人玉雕般的面庞,只觉得寒意砭骨。
而蔺容亦十分耐心地陪他沉默,如一只立在雪中的白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