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地势,一行人回至军帐。苏哲轻裘缓带坐在正中,穆青、霓凰分坐左右,聂真侍坐下首,屏息凝神。再往下,左首地方官员,右首各营部将,分班侍立,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这位名声响亮的苏家少帅身上。
“临淮郡守听令。”一个年约四旬,满面愁苦的绯袍官员迈步出列,向上行礼。苏哲点头还礼,问道:“你治下,撤离百姓的事情进行得怎样了?”
“奉军令,大部已经迁完,还有离城最远的五个乡正在路上,约莫也就是这两日了。”
“这件事你要精心。”苏哲点头:“各家总有各家的难处,老的小的,病的弱的,怀着身子动不得的,或者安土重迁,舍不得家里的坛坛罐罐。只是敌军兵锋过处,赤地千里,让他们撤进城里,是为他们好。家里一下子来了客人还要扰攘几天,何况那么多乡民进城,吃住医药,和城里人有没有摩擦,你们身为民之父母,要时时巡看,刻刻排解。”
“下官遵命!”
“还有,这番坚壁清野,城乡百姓都有损失。免赋免役的规条我已经颁了下去,你们要广为宣讲,如果让我查出乡民一问三不知,以故违军令论处!”最后一句声音忽地提高,声色俱厉,目光冷电一般往左首扫过,一干文官风行草偃,一个挨着一个躬身下去。
霓凰微微蹙眉,虽然也感念苏哲爱民之心,却不解军情当前,苏哲何以孜孜于这些不急之务,当着人又不好问。幸好苏哲说完这几句就不再搭理文官,转过脸来,继续发付武将。
“传令聂锋,于淮水边再坚守两日,然后徐徐败退,放他们过河。”
“是。”这一声是聂真代答,苏哲向他微微点头,倾身为礼。案角左侧放了一张小杌子,苏哲这番带出来当文书的从弟苏晓正在埋头书写军令,书案右角侍立的甄平已经快手快脚翻出兵符来,只等军令上的墨汁印泥一干,就派人快马送出。
“淮阴镇将吴樟樟、射阳镇将冯坤、江都镇将穆永!”
“在!”
“命你们各带本部人马,守护城池。如敌军分兵攻击你们驻地,务必坚守三日,以待援兵!”
“遵命!”
“遵命!”
“呃……大人,射阳城垣不完,末将手下现今只有五百兵卒,尚未补充,求大人多拨兵士!”
“准。聂真,你补给他五百人,此外,准你从城里招募壮丁,以备不足。”
“谢大人!”
“东阳镇将聂源、高邮镇将穆继、淮陵镇将孟楚!”
“在!”
又是三个武将越众而出,在案前一字排开,躬身行礼。聂源是聂真胞弟,看着却比聂真大几岁似的,满面皱纹,一团愁色。孟楚是北地大族、龙亢孟氏子弟,因是旁支庶出,蹉跎到不惑之年才补了这么个缺,在苏哲面前恭恭敬敬半低着头,不得招呼,连目光都不敢往上瞟。穆继却是个二十啷当岁的小伙子,草草行了一礼,就半斜不歪地站直了身子。
苏哲扫了一眼,也不和他们多言,径直下令:“命你们各带一千兵卒,依次北上,迎击梁军……”
他起身,往座后挂着的舆图上点了三点,指出沿着官道连成一线的三个地方:
“只许败,不许胜!”
“……是。”
“末将遵命!”
“啥?!”
苏哲不出声地盯着穆继,直把他盯得心头发毛,不自在地扭了下脸。苏哲且不问他,吩咐了另外两人出战的时间地点,打发他们下去,又润了一口茶,方才慢慢问道:“穆镇将有什么难处么?”
“叫我去打败仗?”
“不错,只许败,不许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