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凰落座不久便知道了苏哲为何欲言又止。有宴不可无酒,有酒不可无乐。先是教坊司在花障之后细细奏曲,酒意渐酣,便有乐伎上来歌舞,舞着舞着就挨席敬酒。更有美貌的少年侍女鱼贯而出,一席一个侍奉在来客身边,燕语莺声,娇腻动人。
满座粉白黛绿,衣香鬓影。当着贵人,这些来客当然不可能无礼,然而自以为隐蔽地拉一拉袖子,挨一挨肩膀,或者低头说几句话,仍然怎样样都免不了。当然也有人端坐成一个木头人,满脸通红,恨不得把侍女推个八丈远,再讨一支如椽大笔,往自己衣服上写“正人君子”几个大字。这种种做派,尤以坐得偏远的寒门子弟为甚,落在霓凰眼里,真是怎么看怎么伤眼睛。
霓凰自己身边也被安排了两个侍女,好在她是公主,那两女也就规规矩矩地奉酒奉食,并不敢妖娆作态。霓凰微微松了口气,感慨一下临平王家里的侍女果然训练有素,目光便落到了苏哲和自己弟弟身上。
苏哲随意靠在凭几上,侍女素手捧杯奉到唇边,眼底千般妩媚万种柔情丝丝缠绕,他只是淡淡接了啜饮,神色从容,顾盼自若。目光偶尔掠过身边女子,带着淡淡的欣赏之意,却与观赏庭前花木无甚区别。自己弟弟却是一副如坐针毡的样子,恨不得推开身边侍女,当场跳起来逃之夭夭,看得霓凰不自禁地又有些气闷。
穆青你能不能出息点儿!
她知道照着俗礼她本不该来如此歌舞,如此声色,本就不是女孩儿家该来的地方。然而她是公主,军营里都去得,朝堂上也立得,区区一宴,来就来了,坐就坐了,只要她自己不在乎,旁人一点目光一点议论,着实动不了她毫发。想来,这也就是为何苏哲刚才说“想来就来”吧。
她索性移开目光,凝神观察席上众人。不得不说,坐在前列的冯、吴、卫诸世家子弟,哪怕是旁支,也比一些二三等世家出来的人看着要顺眼,更不用说后面的寒门中人。她一边细看默记,一边思忖眼下这个样子,青弟要如何完成挑选王府属官的任务,忽然一人长身而起,趋至主座,向他们三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霓凰点头回礼。余光扫过,穆青也一模一样地点了下头,神情甚至有些茫然。霓凰不用费神去想就知道他肯定在迷惑:这是谁啊?不等她给提示,苏哲已经开口:“玉振世弟。”
“不敢,大人唤我冯铿就好。”冯铿赶忙又行一礼:“前日蒙大人指点,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铿虽不才,也愿冒昧自荐,只望能附骥尾,得以常常聆听大人教诲。”
果然是奔着苏哲来的……霓凰刚冒出这个念头,就看见苏哲微微侧首,目光在自己弟弟面上一掠而过,随即笑道:“胶东王殿下在此,世弟有心建功立业,何不请求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