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通俗些,这就是个金字塔结构。
冒顿位于金字塔尖,离他越近的,地位自然越高;离得越远,则地位越低。金字塔底端代表了绝大多数人。既然要争取支持,嬴风当然要从人数最多的底层着手,即金字塔底部的那批民众。
这就是嬴风想要的效果。
他事先放出风声,声称这些贵族联合签署协议,承诺攻占某地后,会将那里的牲畜财物按“七九零”配比,全部分配给最底层的贫苦百姓,并赋予他们“国人”身份。
在这个时代,“国人”与奴隶的地位截然不同。
“国人”享有更高的地位,其中不乏落魄的王族后裔,或是长期为王室耕作、服务的几代人。奴隶即使能力出众、军功显赫,也无法晋升为将军,而“国人”则不同,他们若足够优秀,不仅能出将入相,甚至能封侯拜爵,成为一方领主。放眼天下,唯有大秦赋予全民“国人”待遇,这也是大秦一统天下的关键所在。
现在,嬴风要将这一理念推向匈奴,带来一场彻底的“变革”。
时至今日,也只有匈奴能让这样的变革成为可能。
因为任何改革都将遭到旧贵族的激烈反对,但他们终会发现,自己将被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
他们的军队会日渐缩减,最终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这是嬴风精心布局的“道”,胜过一切权谋之“术”。
“法家三派,术、势、法,未曾想今日主上竟开创了‘道’。看不出来,主上对法家学问研究颇深啊。”诸葛亮反复思量后,认为嬴风的策略极有可行之处,若能成功实施,将是匈奴的一大重创。冒顿或许再也无法如昔日那般横扫四方了。
得到多数老贵族的背书后,嬴风命人将这些信件发往匈奴各部。
在匈奴,真正传递消息的是行商,嬴风直接向行商阐述了自己的意图。
他许诺给予他们大秦的商贸通道,并保证秦军会保护他们的安全。
这些行商兴高采烈地朝冒顿的地盘进发。
不出所料,边境线上的言论如同沸水中的油滴,迅速引爆了整个匈奴。谁也没想到,引发匈奴局势雪崩的第一人,竟是一个穷小子。
这个穷小子出现在嬴风面前时,身穿破旧的毛毡,头戴皮帽,毛毡满是窟窿,帽子几乎无毛。他站在嬴风面前,瑟瑟发抖。“你就是秦王的公子?”他直愣愣地问。
嬴风微微一笑:“是的,你找我有事?”
“对,我家在两百里外的大草原。王爷的儿子抢走了我们的牛马,烧毁了我们的帐篷,我咽不下这口气,就来找你了。那些商人说的是真的吗?你能帮我夺回牛马?”
嬴风大笑。
“不只如此,我还能给你家分一块草场。”
“此话当真?”
“你觉得我会骗你?跟我来,我在这里饮酒,正是因为没人愿意求我帮忙。你是第一个,我一定帮你。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
这小子报了一连串名字,嬴风一个也没记住。
掺骇插嘴道:“就叫他小狗吧,反正他的名字在匈奴话里也是小狗的意思。”
“好吧,小狗,走,带我去你家看看。”
二百里,听起来很远。
但对匈奴人来说,不过是一鞭子的距离。
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连睡觉都在马背上颠簸。
嬴风对小狗有些刮目相看。
小狗家遇到的问题其实很简单,是任何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都会遇到的兼并现象。
富人吞并穷人的财产,穷人愈穷,富人愈富。
有人可能会说,富人的财富是自己辛苦积累的。但这样想的人未免太过天真,此时的富人已掌握权力,会用尽手段巧取豪夺。
比如小狗的父亲为何失去了牛马和土地?
因为他们族长看上了那些财物,谎称必须有牛马和草地的家庭要出壮丁为冒顿单于征战。
小狗的父亲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便与族长达成协议,暂时将牛马和土地记在族长名下。结果却发现,根本没有征召壮丁这回事。
小狗一家白白损失了五十多头牛羊和大片祖传的草地。小狗的父亲因此气病了。
而嬴风的做法相当直接,老话说得好,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他如同天神降临在族长家中,迫使族长归还了土地和牛马。
很快,大批牧民来找嬴风,希望他帮忙找回失地和牛羊。然而紧接着,新的问题出现了,族长去找了单于的人,打算调来血狼骑,驱散这些民众……
赢风期盼的正是这一刻。
他立刻集合起村里的年轻人,手指向对面,对他们直言道:“他们一旦闯进来,你们的亲人、牛马、土地就全没了……你们是想束手待毙,还是决定跟他们拼一回?如果要战斗,就去找所有能用作武器的东西。”
这群人当晚就武装上了自己,或许只是木棍,或许是斧头,甚至有些还带来了平时打猎用的弓箭。
诸葛亮和掺骇两人都觉得这场战役毫无悬念。对方只有两千骑兵,大半还是老族长的私人部队,这点人数还不够赢风一人对付的。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赢风根本就没动手。
他只是骑在马上,告诫年轻人必须一击毙命,或是砍头,或是腰斩,因为敌人会复活。结果,这场战斗异常惨烈。
五百个青年壮汉,拿着木棍和板子,竟然没让对方占到便宜,反而打得敌人落花流水。
虽然最后只剩三百壮士,敌人也逃了三百人,但诸葛亮和掺骇永生难忘那一幕。
草原被染红了,映着同样红透的天。鲜血汇成溪流,在草地上形成一片片小水洼。族长跪在一地尸体中痛哭,周围则是愤怒瞪视他的青年们。是的,仇恨太深重了。
如果他再回来,这些人和家人性命难保,哪怕是咬碎了牙也要跟他拼命!“好了,剩下的交给你们。”赢风丢下这句话,策马离去。
经过一次合作,诸葛亮有了经验。他本就机智过人,知晓方法后更清楚该如何行动。他开始与赢风分头组织人手,或是裁决纷争,或着手其他事务。有诸葛亮相助,赢风和掺骇两人如虎添翼。赢风开始教他们在战斗中学习战术,凭自己的经验指导这批人如何作战。
众人虽表面上听从掺骇,但心里都知道真正的指挥者是赢风,对他更加信服。
不久,这个小团队像滚雪球一样迅速壮大。
河东靠近匈奴,赢风的队伍很快发展到数万人。周围的匈奴骑兵无论哪种,都与他们频繁交锋。结果是赢风这边越战越勇,匈奴骑兵则日渐衰弱。
原因有两个:一是赢风战斗力惊人,能确保军队常胜不败,甚至是百战百胜;二是张良已无法组建起完整的军队,哪怕是五万人以上的军队。冒顿确实从东胡和大月氏各获得十多万人马,接近三十万,但这些士兵分散在从燕地到河西走廊的广阔土地上,这块地形状宛如一张拉开的弓背,长达数万里乃至十几万里!
三十万人马布防在数万里的战线上,每里地三十人……这能守住吗?
秦国各地激战正酣,匈奴亦是。但本质区别在于,秦国城市大多有城墙,即使匈奴侵袭,人们也可躲入城中,顶多损失一些田地的收成。毕竟,秦国的粮仓不在北方,而在巴蜀和黔中。
然而,当执行赢风改革的秦国势力撤离后,留下的只有一片混乱。
贵族,无论大小,被剥夺土地和牲畜后个个愤懑不平,要求单于给个说法。但如果从农奴和牧民手中夺回这些东西,必然会引起暴乱。
许多地方牧民自尽,但没有人将这种仇恨归咎于秦国。毕竟,人家是把这些东西给了你,你守护不住,怎能怨恨给予的人呢?
于是,匈奴的普通牧民对那些领主老爷愈发不满。
最终,冒顿猛然发现,自己手下的兵力似乎越来越少。依靠张良聚拢来的三十多万人,短短半年间就缩减到十几万,最后仅剩几万忠心的血狼骑兵。
冬天时,冒顿单于还能饮酒吃肉,享受生活,但到了夏天,他只能举杯对着月亮愁眉不展。
他手头确实还有十万大军,但在广阔的草原外,赢风和掺骇的三十万大军已将他们团团包围,更令人心痛的是,其中不乏大量东胡和大月氏的军队,甚至包括赢风亲自率领的原本属于他的六万血狼骑兵。夜晚,匈奴的歌声在月色下飘荡。
冒顿的士兵个个萎靡不振,有人甚至望着篝火默默流泪。
他只能提着酒壶,手持斧头,四处巡视着这些沮丧的士兵,哀声叹气。
可笑的是,这半年来,他与赢风竟连面都没照过。
此消彼长之下,他输了,赢风赢了。
“何必如此消沉?”冒顿望过去,发现是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