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开始精心做新一阶段的预算表。
需要进一批朱砂了,符纸也快没了…
还有做布丁的淡奶油。
直直写满了五页纸,陈最才放下笔,长松口气,抻了个懒腰,朝门外看了看。
刚刚那辆挡住垃圾箱的面包车,不知啥时候已经开走了,小路上只剩一对母女正在搬行李。
他拎起两个垃圾袋,走了出去。
当下的大阪着重发展重工和船舶,可天空依然透蓝,空气质量达标。
前几天下了场大雨,排水渠里的水有些浑浊,却没啥怪味道。
马路对面是一排铁板与木板随意拼凑、杂乱无章的低矮密集建筑,正当中,夹着一幢二层的楼房,叫吉田公寓。
公寓外墙十分老旧,呈现一种烟熏过的灰色,上面还沾了不少黑黢黢的污渍。
爬墙虎的缝隙里,露出一道道水泥涂抹的蜿蜒痕迹,显然是龟裂严重到需要修补的地方。
陈最从出门开始就在打量那对母女。
女孩吃力地拎着一袋行李上了台阶。
街边只剩那中年妇人正蹙眉犯难,八成是为怎么搬运东西发愁。
这女人看起来不到四十岁的样子,头发扎在脑后,五官端正。
虽然眼角有了皱纹,但只要化上妆,绝对算个美熟妇,和昨天的榜一大姐有一拼。
这时,年轻的女孩儿空手从楼梯上走下来。
陈最的眼睛登时直了。
侧边看去,女孩儿的长发在阳光下呈现微微的棕色,衬得皮肤白到发光,瓷器一样细致。
只是身形虽然高挑,却有些纤瘦,像个初中生。
江山如此多娇!
陈最心脏又开始突突,不自觉放慢了步子。
母女俩没太注意他,正尝试合力拎起一个大编织袋。
两人同时抿嘴皱眉,双臂沉在身前不住用力的样子,陈最觉得可爱又滑稽,像卖力挪动大号土豆的两只仓鼠。
陈最隐隐听到那位母亲对女儿嘀咕了一句:“太重了,里面装的一定是你的东西,只有你的东西才这么重。”
而女孩儿并没说话。
然后,母女俩一步一踉跄,把大袋子搬上几级台阶。
陈最看不到了,耸耸肩膀,丢掉垃圾。
正要回店,却又听那母亲的声音从墙壁后传来:
“啊,勒得好痛!”
随后立马一道轻呼:“呀!”
砰砰——
紧跟着,女孩儿从吉田公寓的台阶上骨碌下来,委顿在地上半晌直不起腰。
挡住太阳的一小团棉花糖飘走了,阳光斜照,像给坐在地上的姑娘蒙上一层圣光。
陈最也顺势看到了她的正脸。
怯生生的脸蛋上,柳眉半蹙,一双大眼睛滴溜溜水汪汪,本该显得楚楚可怜,却因眼神里那种深邃和平静淡化了。
幽深、闪亮,像猫的眼睛!
这是陈最的第一反应。
再看下去,鼻子翘翘的,嘴巴红嘟嘟…
嘶。
吸了口凉气,陈最暗道:
过分了,太过分了。
昭和时代的颜值属实过分了。
他上前几步,想要扶起女孩儿,台阶上又传来一道略微尖利的声音。
“真是不小心呢,真是一点活都不能干呢!我省吃俭用让你吃的饱饭看来都没用呢!”
陈最听得暗暗皱眉。
哪里有没被解决的矛盾,哪里就有问题。
很明显,这对母女,有矛盾。
女人不大情愿地走下来,原本看女儿时眼里的厌恶和嫌弃,在见到陈最这位陌生人后,霎时消失殆尽,化作担忧与关爱。
她走到女儿身边,仔细帮她查看膝盖和手掌的伤口。
“真是不小心呢,都流血了。还是妈妈来吧,你去休息。”
陈最留意到了这个小细节,却也只是笑了笑。
他见女孩儿自己站起来了,便礼貌地对两个女人表示,自己可以做苦力。
“你们是准备把这些搬上去吗?我想我可以帮忙。”
女人闻言,压根没客气。
她看向陈最,“我们是刚刚搬来103室的。您真的愿意帮我们么?那真的太麻烦您了。”
陈最随意一句“没什么”,其实一直在悄悄打量女孩儿。
她的格子裙已经跌破了,膝盖和小腿上有几条擦伤冒出血丝,像落在雪地上的腊梅花。
毛衣也挂满毛球,边角几处开了线。这显然不是摔的,而是以前就有。
刚刚她站起来的时候,陈最看到她脚上的白色运动鞋底磨损的也很严重…
而且,搬个家只有这么点行李,她们的经济状况可见一斑。
日本现在基本能说全民财务自由,但也只是“基本”。
经济越好的时代,贫富差距越大。
世上总会有阳光照不到的角落,这一带是贫民区,穷人多的是。
可即便穷,陈最依然能从眼神和表情中,看出这女孩身上散发着一种与家境极不相符的淡雅气质,殊为难得。
显然,她,需要被关爱。
陈最对妇人笑道:“不麻烦,我以前也住在这家公寓,104室,早些退租了。但现在依然在对面开店。喏,就是那个灵异事务所。所以不管怎样,我们都算邻居。”
说完,他直接去拎滚落在台阶下的那袋行李。
一下,两下…
哦吼,尼玛。
陈最憋了口气,腰马合一。
还没用力,突然闻到一股浅浅的幽香。
“书。”
“嗯?”
陈最抬眸,面前伸来一双细嫩纤柔的小手,手心流着血。
女孩将碎发拨过耳后,抬眼间的表情里,蕴含着一份让陈最分辨不清她具体年龄的美艳。
在他对面用双手握住另一根绳子,女孩说:
“是我的书,很重,麻烦您了。”
和大多数可惜长了嘴的美少女不同,这个女孩儿方方面面…
简直了。
“不会疼么?”陈最问。
“不会。”女孩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