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的牛肉寿司、生鱼片之类的好吃的,完全视而不见。
西本文代自顾说:“妈妈还在给你做海鲜汤,放了乌贼和牡蛎。饿了吗?稍等哟,今天的晚餐很丰盛。”
西本雪穗把书包放进和室,又走了出来,将两盒布丁放下,终是忍不住问:“今天是对面的陈先生还是……”
西本文代捂嘴笑道:“当然是寺崎君,他知道今天是你转学的第一天,特来给你庆贺呢,等你这么久,你也没回来。”说着,妖媚的眸子佯嗔女儿一眼。
又道:“真是不听话的孩子呢。至于陈先生…还是改日,或者…”
西本文代想了想,顿住了话头。
西本雪穗又坐在了墙角,抱住自己的膝盖。
“菜是他买来的?”
“当然不是,”西本文代歪着头说:“寺崎君从那么远过来,要是他带来的,就不新鲜了呢。”
雪穗这才看向妈妈,好奇问:“那是你…您买的?很贵吧。”
西本文代笑道:“今天也是妈妈去“菊田乌冬面”工作的日子啊,你忘了?下班的时候,厨房还有些食材没用光。当时今子小姐正好来了,就分给了大家。”
雪穗点点头,即便这样,她也很高兴了。
海鲜汤闻起来很香,尤其是乌贼的味道,特别鲜。
她喜欢吃乌贼,只是不经常吃到。
她还听说公园门口的那家乌贼饼很好吃,一直没试过。
一大桌菜,这样丰盛的一大桌菜。
雪穗已经忘了上次吃到这种美味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她每一样都尝了尝,真的很好吃。
wasabi很呛,差点顶出喷嚏,她忍住了。
只有昨天那坏人送来的桃子,她一口没碰。
西本文代见她小口小口抿着吃,笑着使劲为她夹菜。
“多吃点,你在长身体呢。好吃吧?”
雪穗乖巧地点头。
其实,不用这样丰盛的,也不用这样好吃。
只要每天有的吃,每天回来后…像家,就可以了。
其实,女孩子要的都不多。
只要有点温度,哪怕脏一点,破一点,没什么的。
真的很好吃呢,她端着小小的饭碗,努力憋住眼泪。
吃了小半碗,她有些胃痛,吃不下了。
放下碗,似在犹豫,但还是问道:“您不是说只付给陈先生一份布丁的钱么?他给了我两个。”
“哦?”
西本文代瞥了眼,看到桌下叠席上的包装袋,眼珠转了转,扑哧一笑。
对着女儿妩媚道:“真是…真是,说什么好呢,明明才十九岁,也是个小色鬼呢。”
雪穗蹙起眉头。
她听懂了。
随后有些失望与失落。
失望是,她认定陈最果然也是…那样的人。
失落是……
“你觉得寺崎君他…怎么样?”
西本文代为她夹了一块寿司,说:“再吃一颗。”
“嗯?”雪穗没动筷子,眉头深深皱起。
“我是说,你觉得寺崎忠夫他怎样?”
见女儿还是没懂,西本文代干咳一声,直接了当道:“寺崎先生说,他想正式和我交往,如果…”
又抬眉瞅了瞅女儿的表情,见没有太大的反应,才继续说下去。
“如果我们相处的还算愉快,他希望能和我结婚。”
她这才正式抬起脸,对着雪穗笑道:“那样,我们就又变成三口之家了,开心吗?”
雪穗面无表情,只问:“他要花多少钱娶你呢?”
西本文代伸出两根白皙的手指,捂嘴娇笑,带着本不该出现在她身上的羞怯。
“二十万円,以后日子就好起来了呀。”说完面带向往。
二十万…二十万…
买不到一辆摩托车的价钱。
“他是看上我,还是你呢?”
这句话,还是没什么情绪。
所以西本文代也只认为她是想开了,不以为然地说:“有什么关系呢?傻丫头,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我们有家了呀。”
她给女儿的碗中又夹入一段乌贼须。
雪穗低头看看,脑袋莫名一阵眩晕。
本该鲜香诱人的乌贼,此刻在她眼里露出了真实的面目。
紫红发白,扭曲着,密密麻麻圆圆的吸盘,真的很让人恶心。
她大口喘着粗气,死死咬住下唇,两秒就出了血,口中一片腥甜。
“你怎么啦?”西本文代吓了一跳,忙递给她一杯大麦茶,“再好吃也要小心呀,怎么咬到嘴了,快漱漱。”
西本雪穗抬起头,原本氤氲在眼眶里的泪水突然就消失了,眼角又干又涩。
她看着自己的母亲,站起身,走到和室,片刻又走出来。
手里…多了一把大大的剪刀。
下一瞬,她把剪刀反握,顶在自己的侧脸,像一柄剑扎在雪地上。
西本文代捂着胸口倒吸凉气,讷讷没说出话来。
雪穗站在那里,没有一丝晃动,淡淡开口,毫无情绪。
“我想把命还给你,但我害怕。
我不想死,我怕,我想活下去。
我以为布丁是你特意买给我的。
我以为这餐之后,这里就会像家了。
我不想做那样的事,求求你,我真的不想。
如果你一定要卖掉我,那就让这张你们都认为值钱的脸毁掉吧。
之后还能卖出去,就卖吧。”
一位母亲呆呆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
西本雪穗静静看着西本文代。
只这些,再没有话了。
还要怎么说呢?说不明白的。
积攒下的失望、压抑、煎熬和委屈,就像一个个大耳光,抽得她哑口无言。
在外素来波澜不惊的小女孩,心里面藏着的另一个随时崩溃的自己,崩溃了。
然后,重新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