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六叔年纪轻轻就因事故去世了。爷爷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奶奶更是哭得非常伤心。
奶奶是一个很勤劳的人。我们那里春节过后,到了正月十五,要到自己家族坟茔送灯。
那时,送的灯都是奶奶做的。做法,就是把新鲜的胡萝卜切成几段。每一段的一头,挖去一部分,形成一个小窝窝,在小窝窝中央插上一根火柴,再把火柴卷上一层上坟用的烧纸,最后再滴上蜡烛融化液,把小窝窝填满,蜡烛融化液凝固之后,便成型了。
一个大家族的男人们去坟茔送完灯,回到村里,我和小堂弟还要到奶奶家再取几个做好的灯回家。
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吃完水饺。母亲便会让我把灯分别放在锅台、大门口、平房家、厕所、猪圈墙几个地方。
过了十五,春节就算过去了,年味儿渐渐散去。
说起年味儿,还是以前的年味儿足啊!
每逢过年,母亲一定给我做一套崭新的衣服。过年的新衣服,我是一定要留到正月初一大清早才换上的。
过年一定要放鞭炮。
鞭炮都从附近一个集市去买。为了安全,那时鞭炮售卖区设置在河滩上,一旦发生危险,可以就地处置。我就曾经看到一家鞭炮售卖点儿,不小心鞭炮“星”了,整个摊位的鞭炮稀里哗啦地响了起来、着了起来。
鞭炮买回家。我会和父亲抢鞭炮。多少年以后,我还很享受当年和父亲抢鞭炮的过程。我家,一般会买十几挂鞭炮。
我抢来一两挂鞭炮,把它们拆散,一个一个地燃放。
大年三十晚上照旧是看春晚、吃饺子,我记得那时牛群冯巩的相声特别火,我和母亲常常一边看一边笑的前仰后合。
第二天早上很早就起来,父母和我先吃一碗水饺垫补一下,我再去就近的本家本当的叔伯家拜年,一进门就喊:大,过年好!叔,过年好!婶,过年好。
他们也都笑容满面,回应:嗯嗯,过年好!
接下来,我们几个堂兄弟都聚在一起,跟着父辈们,到自己村一个队上的家家户户去拜年。
天色还很黑,路灯亮堂堂得照耀着村子里的大街小巷。
村里路上,都是去拜年的一群一队的各个本家的子孙后辈。
年长的老人们,把屋门打开,把烟酒糖果备好,等待拜年的人前来。
我们堂兄弟三个,常常把自己的小口袋装满这些糖果。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家家户户一定会在桌子上摆放一盘“冻”,“冻”是在锅里熬上一定量的猪皮,有的人家再往里面加上鸡肉、排骨之类的,猪皮熬地几乎都化了,放上盐、酱油、香菜,在外面院子里,冰天雪地得冻上一宿,就做成了。春节期间,招待客人,或是自己吃,是很受欢迎的一道菜肴,家家过年都会做。每家做的“冻”,区别是很大的,有的色深,有的色浅,有的冻得结实,有的冻的一般。
我们一群七八个人挨家挨户地拜年,我们那儿不兴磕头,进门就按辈分称呼人家,喊一声“过年好”,就是最好的祝福。每一家待的时间都很短,然后到另一家去。
拜完年之后,天色已经亮了,于是都回到自家里,开始吃第三顿水饺。
水饺里,提前放上五毛和一毛的钢蹦儿,还有糖、枣、豆腐,钢蹦寓意着挣钱多,糖、枣寓意甜甜蜜蜜,豆腐寓意有福。
大年初二或初三回娘家。
姥姥是典型的古代大家闺秀,姥爷是典型的老农民。姥姥一辈子也没下地干活,总是在家里忙着做饭伺候孩子。
姥姥家所在的村子,像是丘陵地带。
姥姥家门前有一个大院,道路是不太宽阔的泥路。
姥姥家东边地势较矮,也有一户人家,再往东就是一条季节性的大河。
从姥姥家门口到那条河道,是一条人工的鹅卵石路。在路的一半,有一口深井,过去村民都从那里打水喝。
我母亲十几岁的时候,就能从那里挑一担水回家。那还是向上的陡坡。
我年轻力壮时,也挑不上一担水。惭愧啊惭愧。我这一辈子,可能只能做一个文弱书生啦,哈哈哈。
姥姥家的内院较长较宽一点儿,院里有一个小平房,小平房兼着厕所的功能。
姥姥姥爷过世多年了,至今我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再回到那个院子了。
姥姥擅长织网,不是渔网,可能是那种家用的网儿。再年轻一些的妇女们,那时闲暇时间会钩花边,赚取微薄的收入。
有时邻居家的老太太到姥姥家炕上,两个人一边说着家常话,一边织网。
姥姥是很稳重矜持的一个人,她的孩子们都很敬畏她。姥姥基本上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出门儿”,几乎都在家里。“出门儿”是我们那儿的方言,指的就是走亲访友串亲戚。
脑海里还依稀记着这样的画面:
正月里,姥姥忙前忙后,带着我的母亲、小姨、大舅妈、二舅妈张罗着做饭,我母亲排行老大,在姊妹们中威望很高。
我父亲、小姨夫、大舅、二舅、小舅坐在一起喝酒吃饭。
酒足饭饱之后,姥姥又嘱咐各家带些饭菜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