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元康八年298年的最后一天,寒风从北地而来,呼啸着卷过华北大地,又直下南方。九州大地,悄然间银装素裹,宛若仙境。常山国真定县内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人们在这除夕之夜守在家中,享受合家之乐。在县城的中央,坐落着常山王的宫廷。
七年前,就是永平元年291年司马乂因楚王玮之乱,被削去长沙王之爵,贬为常山王。宗室王国之中,长沙国有民两万余户,乃大国,而这漳水之北的常山国却只是区区三千六百户的小国。不过七年前的纷乱也让司马乂身心疲惫,这北地小国倒也远离争斗的中心,让人感到安逸不少。
国事无忧,家事却难说了。
除夕之夜本是一家共享晚宴之时,王妃诸子都落座了,却不见长公主司马枝出来。
司马乂有点坐不住了,责问身边的侍女:“公主人呢?”
侍女们战战兢兢地回答着:“公主还在屋里,不肯出来……”
司马乂放下筷子,起身自言自语道:“本王亲自去……”
本来司马乂怒气冲冲的,待走到公主屋前,倒也气消了一些,而且自己比谁都明白,为什么司马枝会生气:这些年来,王妃崔氏应尽母亲之责,但对司马枝寡情冷淡,二子对姐姐也处处刁难。
司马乂敲了敲门,把头凑上去说道:“枝儿,父王可进来否?”
屋里没有什么反应,没有拒绝,那便是应允了。司马乂推门进去,看到司马枝倒在榻上,眼睛看着窗外发呆,见到父亲也不理不睬的。司马乂和颜悦色地说:“我的小娘子怎么在生闷气啊?”
司马枝应了一句:“枝儿不想去吃饭了……”
“为何呀?”司马乂说道,“除夕之夜本是团圆之时,家人和睦,长幼聚饮,相守岁终。不过女儿可有难言之隐?倒也可与爹说说。”
司马枝一下子把话都倒了出来:“爹啊,枝儿可苦闷了。娘给弟弟们做了新衣裳作为馈岁,却没有给我做,还说什么朝廷不是早就赠了新衣给我了吗……可是弟弟们也有朝廷的赠衣……还有,弟弟们平日里玩的、消遣的东西都可以摆满一屋子,我就什么都没有……还有还有,弟弟们把桃木剑挂在门口说是避我的晦气……”
“好了好了……”司马乂摸着女儿的头,安慰说,“你娘不给你的,爹爹会给你……现在一起去吃饭吧?”
司马枝沉默了一一会,说着:“爹,我听说我娘不是我的生母,是真的吗……”
司马乂先是一愣,也坐了下来,窗外大雪翻飞,也翻动着司马乂心头对于往事的回忆,目光望于窗外,眼神中岁月流转,仿佛看到了过去的景象。
司马乂说道:“罢了……这些年风言风语也应该耳闻过了。是的,现在的崔夫人确实不是你亲生母亲。”
“那我娘是谁?又在何方?”司马枝急切的问着。
“你的亲娘……”司马乂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说道,“不过枝儿现在还小……罢了,反正爹早晚要告诉你的。”
“七年前,你的大伯,那时的楚王司马彦度在京城发动了一场政变,他矫诏杀了当时的重臣,最后被贾皇后命人擒杀,你爹因此受到牵连,你爹原本是长沙国的王,因此才被贬到了这常山国……”
“你娘原本是我的一名侍女,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她的家世,我对她了解不多,只知她是江东卢家之女,至于是哪一家,家族如何,全然不知。听闻先帝遣贾公闾名充灭吴之后,她全家被送到中原,自幼便与家人离散。当时很多吴人女子被分给宗室,她被召入宫城,因为你娘与家人分离的时候不满三岁,其本名无人知晓,我母亲审美人给了她一个名字卢榕。太康十年289年的时候,你爹被封为长沙王,她就做我的侍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