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地,我跟着那一首欢快的《人隔万重山》摇摆着,心情似乎也轻松了不少,忽然,我听到身后有一把磁性的声音对我说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会喜欢这种老歌。"我回过头一看,原来是高正先生,他笑着向我走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我对他嫣然一笑,对他说明了一切,想不到,高正开怀大笑,像是遇到知音似的,说道:"你爷爷是姚莉和白光的歌迷?我爸爸和我也是的。"
他说话的语气像是逗小孩似的,我忍不住呵呵地笑,乐曲完了,他又放了一张白光的唱片,我仔细一听,是伦巴的拍子,高正礼貌地向我伸出了手,大概是邀请我跳舞,我笑着答应了,他轻轻地搂着我的腰翩翩起舞,愉快地说道:"我最喜欢这首曲子。"我仔细地听了一会儿,说道:"她的声音虽然慵懒,但是很有感染力,让人如痴如醉。"我的话博得了高正的会心微笑,他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我好一会儿,然后,把我又搂紧了一点,贴在他的胸膛,我觉得他的胸膛是个安全的港湾,不由自主地,我把脸埋在他的怀里,撒娇似的蹭来蹭去。这种感觉太美好了,我忍不住冒出了一句:"你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我爸爸就是这么抱着我的。"
过了一秒钟,我听见高正先生扑哧一笑,然后感觉他轻轻地吻了一下我的额头,淡淡地说道:"你让我想起了年轻的时候。"他的语气里隐藏着无比的怅然和落寞,仿佛在哀悼逝去的青春。这种情况下,我又想起了自己的爸爸,他也是一个永不认老的人。于是,我把讨好父亲那一套用在高正的身上,咧着嘴,一脸天真地说道:"高先生,你看上去非常年轻,拜托别伤春悲秋的好不好?"凭良心说话,我并没有说谎,高正的外貌的确是保养得很好。因此,高正把我的赞美之辞都照单全收了,他又爽朗地笑了起来,说了一句:"你比我的女儿更像我的女儿。"我向来是个乖巧嘴甜的女儿,我最擅长的事情就是逗爸爸笑。
大约是七时多吧,晚宴开始了,餐桌很长很长,设在靠窗的位置,我看了一下桌次,心里惊呼道:天啊!我的名片座就放在主人席左面的第一个位置,而我的下一个位置竟然是高泽,我皱着眉,寻思:肯定是高枫姐排的座次,坐下来后,我看见高亮的右边是韩晨,左边竟然是那位富家小姐苏玉宝。苏玉宝小姐看上去五官端正,举止优雅,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我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她脖子上的那一挂璀璨夺目的钻石项链,以我对珠宝首饰的浅薄认识,这一串项链最少值港币一百多万,就在我对苏玉宝行注目礼的时候,不期然与她四目交接,她对我点一点头,嫣然一笑,露出雪白的贝齿,我的心猛地一颤,说真的,连我都有点儿喜欢她。这时,我发觉高亮在向我抛媚眼,调皮的目光里透着狂热的温柔,可是,我心情低落,只对他说了一句唇语:"无聊!"然后,低下眼帘,心里又再起风云,仿佛被林黛玉上身似的,暗自叹一声:"不知将来如何?"
上前菜之前,高正先生言简意赅地宣布了高枫和严俊的结婚喜讯,然后是祝酒,我勉强地提起了精神,向严俊和高枫献上祝福之词,严俊的酒窝又露出来了,我心里感觉有些儿安慰,毕竟他是严丽的哥哥,他能娶得这么一位好妻子,是他的造化。
祝酒之后,服务生端来腻腻的玉米汤,我喝了两口,又托着下巴,目光迷茫,悲凉地胡思乱想起来,忽然,我发觉我的手肘被人碰了一下,侧着脸一看,居然是高泽那个混蛋,他姗姗来迟,手上捧着一束精致的黄玫瑰,大概是来向我道歉的。我本能地挪一挪凳子,别过脸去,当他是透明的。他把黄玫瑰递到我的面前,呼吸有点儿急促地向我说了几句道歉的话,这时候,我对面的高枫也为高泽说情,我沉默不言,目光在高枫和严俊之间扫视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接过鲜花,这时,高正发话了:"小诺,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姑且饶他一回,如果他敢再犯,我就把他送到巴布亚新几内亚,让他成为食人族的晚餐。"高正说话的时候,我正垂下眼帘,抿着嘴,用汤勺胡乱地搅拌着那碗汤,忽然听到这一句,竟然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来,之后,几乎全桌人也跟着我一起笑,高正又打圆场:"小诺,今早我已经把那臭小子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这时,高泽忙不迭在我耳边诉苦,说道:"我昨晚被肖总他们灌醉了,现在胃反酸难受死了。"
听了这话,我终于愿意侧着脸,看一眼高泽,他的眼睛像熊猫眼似的,脸色蜡黄蜡黄的,看上去好像是一夜没有休息好,我皱一皱眉,轻轻地骂一句:"活该。"高泽随即向我投来凄惨的目光,好像真的是有那么一回事。然而,我还是没有接过鲜花,因为我看见高亮在盯着我,眼神里充满着忿忿不平,我理解高亮的愁思,他心里不平衡,因为高正和高枫似乎都在撮合我和高泽。
为了掩饰紧张的表情,我垂下眼帘,使劲地往意大利面上洒香草粉和芝士粉,脑子里思索着如何把事情轻轻带过,可是当我抬起头来,很快就碰到高亮妈妈的眼神,她用一对喷火的眼睛瞪着我,仿佛在警告我不要打她儿子的主意。我几乎要同情她,她大概是个力争上游的女人,像我这种小家碧玉是不能为她带来半点好处的。想到这儿,我皱着眉,双目无神地点点头,接过了高泽的黄玫瑰。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我没有勇气看高亮一眼,我怕他那种焦灼的目光会把我吞噬,于是,我只好把视线集中在高枫和高正两父女身上,高正视我如女儿一般,一直讲笑话逗我笑,高枫像是我的姐姐,不停地为我取菜,而高泽呢,像一只哈巴狗似的在我耳边不停地讨好我,渐渐地,我好像恢复了常态,居然和高泽有说有笑地聊起天来,高枫又笑着说道:"这一对活宝又和好了。"
总算熬到了上咖啡的时候,高枫突然把话题落在韩晨的头上,她居然向父亲高正推荐起韩晨,似乎是要为韩晨在JK谋得一个好职位。我心里奇怪,韩晨明明是高亮的朋友,为什么高亮自己不直接开口而请姐姐代言呢?尽管如此,我还是乐见其成的。高泽也插话了,他呵呵地笑着说道:"韩大哥是小诺的旧邻居,我听干爹说,小诺的理科超烂,全靠韩大哥帮她补习,她才能毕业。"高泽的话音刚落,高枫立刻笑着解释说道:"弟弟说的‘干爹‘就是小诺的爸爸,这小子对人家的爸爸是又孝顺,又听话的。"这话让全桌人都哈哈大笑,高正正喝水,差点儿没呛到,他诧异地看着我,饶有兴致地问道:"这是真的吗?这还是我的儿子高泽吗?"
我耸一耸肩,不以为然地说道:"高泽在我家里和我争宠,瓜分我的父爱,我有时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到西伯利亚去。"我的话又惹来哄堂大笑,高正兴致勃勃地打量着我,然后愉快地说道:"大不了你也认我做干爹,这样不是扯平了?"对于这个天上掉馅饼的提议,我竟然有点不知所措,最后还是高枫代替我回答了,她说:"太好了,我也有个妹妹。"
说完了这件事,高正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在思索什么,忽然宣布了一个冲动而明智的决定:他决定聘请韩晨担任建筑设计公司的总经理!我惊讶不已,冲口而出道:"那不是肖总的位置吗"高正喝了咖啡,说道:"放心,阿肖是个好员工,我另有重用。"韩晨似乎有点手足无措,正要推辞,高泽连忙拦住他,高亮也热心地劝说道:"别推辞了,这职位你再适合不过了。"韩晨听了,不再推辞高正的好意,毕恭毕敬地谢过了高正,高正也语重心长地说了一番勉励韩晨的话。我不禁慨叹:人生就如坐升降机,大起大落,远非个人意志能决定。
晚宴散了,不知道是谁提出去夜总会看巴西热浪劲舞表演,高泽心有余悸地摇头摆手,拉着我飞快地离开了。我无所谓地让高泽牵着我的手,在甲板上漫无目的地散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停下了脚步,高泽把我抱到桅杆的底座上,仰着头,问我:"小诺,你还记得这个地方吗?"我环视四周,懒懒地摇了摇头,高泽笑了笑,用一种低声下气的态度,说道:"那天你在这里向我求婚的,难道你忘记了?"我蹙着眉,思索了一会儿,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我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忘记了。"高泽向我靠近一点,抬起头,仰望着我,温柔地说道:"那好吧,我现在向你求婚。"说着,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小锦盒来,打开,拿出一枚戒指,说道:"小诺,你愿意嫁给我吗?"我还是皱着眉,用一种刻意疏远的目光看着他,冷冷地说了一句:"不愿意。"高泽似乎早有心理准备,他一脸平静地把戒指戴在我的手上,柔情万分地说道:"你慢慢考虑吧,不用立刻答复我。"
我掩住嘴,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说道:"请你别误会,"我还没说完,高泽已经接话了:"我知道,你是看在我爸爸的面子上才勉强地原谅我的。"我点了点头,的确,我相信刚才席上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我是逢场作戏的。我冷冷地笑了笑,对高泽说道:"你明白就好了,所以我根本不愿意嫁给你。"说完,我把戒指摘了下来,塞给他,然后,冷冰冰地说道:"我要回去休息。"高泽没有为难我,乖乖地把我送回房间,临分别前,他低声地说了句:"我昨晚真的是被人灌醉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冷哼了一声,瞬即把门关上了。
进了房间,我对着镜子发呆,思绪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忽然,叶晶晶凑了过来,轻声地说道:"高亮刚才来找过你。"我无意识地应了一声,托着下巴,自顾自神游太虚了。叶晶晶又说道:"我看高亮的脸色像锅底一样黑,我估计他晚一点还会再来。"我心里一阵酸,只懒懒地应了一句:"随他吧。"的确,反正过了这个假期,我又要回到原来的地方,过着原来的生活,高亮这个男人,对我而言,或许只是一个假期情人而已。想到这儿,我忽然豁然开朗,精神松弛了不少,狠狠地打了个哈欠,猛然想起来,我今天玩了一整天,是时候该休息了,于是,我洗了个澡,早早地睡下了,临睡前,我拜托叶晶晶和杨柳:"无论谁来找我,都说我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