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少季看着自己的授业恩师。
这白发苍苍的脑袋下,一定满是智慧。
不挨一记狼牙棒太可惜了。
在东宫的操作下,安国少季的任命是以天子的名义授予的。
因此安国少季被授予千石军职,夏宽没有丝毫怀疑,只当是天子进一步看重儒家的举措。
“我不辛苦,只是可惜了唐晨师兄和周凡师兄,被暴乱的戎人所害。”
安国少季的演技也是经过无数时间锻炼的。
双目通红,满脸神伤,仿佛死的不是他的师兄弟,而是亲兄弟。
夏宽从安国少季的话中,听出了情真意切,听出了扼腕痛惜。毕竟只是十六岁的少年,想到牺牲的两名师兄,连说话都带上了哭腔。
夏宽有些心疼安国少季,想摸安国少季的脑袋,却发现自己身高不够,只能拍了拍安国少季的肩膀,“少季无须伤怀,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儒门显赫在即,他们为儒门立功牺牲,必然不朽。”
周凡和唐晨的死,在夏宽眼中,是一件好事。
死人比活人有用。
招抚总是要死人的。
如果不死人就完成了招抚,朝野上下都会质疑招抚的真实性。
这两人去死,总比牺牲季子维这些得了自己真传的弟子好,也比即将赶到陇西的,自己的亲子夏津去好些。
但,这些道理,却是不好和安国少季说。
“老师这么一说,我心里好受多了。”安国少季深知夏宽秉性,躬身下拜道:“弟子因为师兄的死,一时激愤,跟随汉军杀戮了众多戎族,违背了老师的教导,请老师责罚。”
看着躬身领罚的安国少季,夏宽心中更是感动。
季子维是继承自己衣钵的弟子,不管是圣人之道,还是权谋手段,自己都倾囊相授。
自己虽然极为喜爱安国少季,却是碍于侯公的身份,只教了安国少季圣人之道。可这个弟子,却对自己传授的学问,这么虔诚。
夏宽一时间有些后悔,当初没有直接将安国少季收入门墙。
“无妨,少季你是勋贵之后,未来本就与我门下弟子迥异,不必拘束于圣人之道。如今立下些战功,倒是给自己挣出了个前程。”夏宽将安国少季扶起,连声宽慰。
随后话锋一转开口道:“不过,周凡和唐晨的死,还连带着一百亲兵阵亡。老师这边用于招抚的亲兵着实不够了。你能不能派遣些人手去招抚卑浦部?”
“卑浦部是河湟之外最大的部落,部众足有七千余人,一旦完成对卑浦部的招抚,招抚大计就初见成效了。”
说完,夏宽拿出一枚能调集一曲兵马的虎符,交给了安国少季。
这次出使招抚,天子也是赐下数枚虎符的,只是能调兵的总数不多,只有八百人。眼下这枚虎符,是其中能调兵最多的。
“老师的指示,弟子必然会拼了命完成。”安国少季毫不犹豫的接下了虎符,“下次出使,我亲自领兵护送。”
熟悉的手感,熟悉的重量,周凡一开始带去招抚的那一枚虎符,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安国少季手中。
卑浦部在戎人中很有名。
一来卑浦部在戎人中的势力,仅次于河湟中心的三大部族。
二是卑浦部的首领的老婆,苔叶夫人,是河湟三大美人之一。
与先零戎首领的女儿霖灵公主,封养戎的首领母亲,水韵夫人,并称河湟三大明珠。
安国少季的表态,让夏宽更是开心。
他可是没忘记,自己这個弟子,在战阵上有多么神勇。
虽然他看不上武夫,哪怕强如项王,在他眼中也只是独夫暴君而已,注定会败亡。
但如果是自家弟子拥有这样的武力,夏宽还是很欣慰的,毕竟可以保护他的儿子。
“过两日,你夏津师兄要来狄道。等他到了狄道,就准备出发吧。”
夏津,字安度。
是夏宽嫡子。
也是夏宽去世的妻子留下的唯一的嫡子。
安国少季看着夏宽长满褶皱的老脸,很想揭开来看看,这张老脸下面,有没有点羞耻之心。
同样是弟子,唐晨和周凡,两人死了就白死。
其他弟子奔波劳碌,但招抚几百人戎人部族,只是苦劳而已,在奏疏上提一嘴的事情。
真正值得大书特书的功绩,是抚千人以上的部落,尤其是第一次招抚就招抚卑浦部这种河湟外围最强的部落。
这是绝对的招抚首功,足以载入史册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