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歹接受过四年的高等教育,曾经一度还向教育学硕士发起了冲锋,虽然遗憾地输在了半道上。
我低头不语,耐着性子听他训斥。
这么个唠叨的人,几乎什么都要管。从我接近十一的用心、到梳得不太服贴的发髻、到不合礼数的言辞。最后终于切中要害偃旗息鼓,回过头来又说我的字。
我听得昏昏欲睡,那位殿下也不问我愿不愿意,顺手从桌上翻出一份字帖扔给我:“每天照这个练二十遍,逢双日交给我检查。”
“今天就开始!”他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一沉,今天两个字咬得格外地重。
看来这位爷不仅猜忌、自负,还好为人师、急功近利!
我琢磨着没准儿这字帖就是他阁下的大作呢!
说完这一大通,李允墨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我只好在他的监督下,帮着临渊给十一喂了些小米粥,小太监端了药进来,我们又服侍着他吃了药。
好容易才算忙妥当了。
我收拾了药碗出去。李允墨就跟在身后,在院子里叫住了我,“你给我本本分分好好伺候着皇子”
我规矩地低了头不吭声,好像横竖不及格了,交白卷与得五十九没什么本质的区别。
最好他一个不高兴,痛斥一声“滚开”,正好我再回文心阁去。
生活总是喜欢捉弄这些无辜的人们,时不时的给平淡的日子加点佐料让你啼笑皆非。
我总是和三皇子不对盘,那次没有被他挑中着实把我给乐坏了,谁能想到这么快我就不得不在他眼皮底下工作。
和文心阁的生活比起来,在南宫要辛苦得多。每天天不亮,就得伺候着主子起床、洗漱。等到收拾停当,领了食盒准备吃饭,就能听到院子外面一阵扰攘。临渊告诉我,那是皇子殿下们结伴去书房了。
到南宫的第一天,居然就见着李允然了,他和兄弟们匆匆地出门。我站在院子里,一回头,正好看到他向后张望,脸上温温的笑容恰似初夏的晨光。
我躲都躲不及的一个人,没想到一过来就碰到了。
十一还有一个贴身的侍女,叫羡鱼,临渊的孪生妹妹,十四五岁的清秀模样,似极了她的姐姐。
第一次见到,我就认出她不是临渊。院子里的姑姑很奇怪,说是这么多年,她们还是常常会认错。
我说,她们笑起来就不一样。羡鱼的笑容很甜美,也没有她姐姐那样清高的眼神。
下午的时候,十一的小太监从书房里领了功课回来。我们在榻上摆上了小方桌,一一放好了笔墨纸砚,就转身退了下去。
没一会儿,突然听到十一暴怒的声音,“混账东西,每天都给我念这个,头都大了!”
我们赶紧进去看看。羡鱼悄悄告诉过我,十一皇子平时脾气很好,从不冲下人发火。我猜,这些天他一直呆在榻上,可能是心里急了。
“皇子殿下这火发得有些莫名其妙呢,先生布置的功课,关他什么事了?”我堆上了满脸的微笑轻声问。
十一脸上怔了怔,哼了一声没有理我。
我扫了眼榻上的书,接着问他:“那皇子殿下是嫌功课太浅了,还是太深了啊?”
“自然是太浅了,这一段我早就背过了。”十一一脸不屑地说。
“皇子殿下现在还能背出来么?”我不依不饶,继续努力,“该不会早忘了吧?”
十一经不住我的激将法,果然认真背了起来。
倒是一旁的羡鱼神情变得紧张了些。
整整一大段的梁惠王章句,我读着都拗口,他竟然背得一字不落。这个孩子确实有骄傲的资本,只是不该无故冲着下人发火吧!
我心里暗暗赞叹,脸上却不露痕迹,“皇子殿下,先生果然教错您了。”
他没说话,只给了我一个我果然没错吧的眼神。
“可是,他布置的功课没有问题,却是方法不当呢。”
他没说不对,我就接着讲下去,“奴婢就知道一位长于教学的苏先生。他在新年上课的第一天对他的学生说,从现在开始,我们来做一件最容易的事。每天连续甩手一百次,先把胳膊尽量往前甩一百下,然后,再把胳膊尽量往后甩一百下。一天中的什么时候做,你们自己决定。他一面说一面给学生做了示范。”
“这算什么长于教学,就教这些么?”十一显然不满。
“皇子殿下,您该听完奴婢的故事再评价,”我端起桌上的茶水润了润嗓子,继续讲,“学生们听了先生的话,都很开心。这么简单的事情,哪有做不到的道理?大家齐声答应。过了一个月,苏先生对他的学生说,现在,每天甩手的人请举手。九成以上的学生都骄傲地举了手。又过了一个月,苏先生又问学生,有谁还在每天照做的。这一次坚持下来的学生,只剩下了不足八成。一年以后,苏先生再问,简单的甩手功课,还有谁坚持着?这时,诺大的学堂里,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唯有一个人倔强地举起了手。那位举手的学生姓柏,后来在学术上很是有了一番作为。”我讲的是苏格拉底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