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不出,我脖子都缩肩膀里了吗!
“你呀,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馅了。跟你说多少次了,说话要小心,别这么口没遮拦的。”二娘再次盯着镜子里的我瞧了瞧,转而对喜婆道,“这妆是不是重了些?霓娜年纪尚轻,这样的大妆,她压不住。”
“新娘子就得上大妆,这样才喜庆。”喜婆笑嘻嘻回答道。
“也是。”二娘低声应道。随即仔细端详起我的妆容是否还有瑕疵。
喜婆将妆奁中最后一支点翠凤形多宝簪为我戴上,这如同酷刑般的梳头过程总算是结束了。
“记住,千万别笑。”二娘不放心的叮嘱我道,“你笑或者哭,花了妆,可得重来。”
不能哭,我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不能笑?我强撑着抬头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脸。好吧,真的不能笑。因为一笑,脸上涂得跟白墙似的粉就飒飒往下掉。
“涂这么白,这是嫁人还是要去哭丧啊”
“呸呸呸,”我话音未落,二娘赶紧“呸”掉晦气,“都跟你说别口无遮拦了!你这张嘴要再不仔细些,等嫁入东宫,再乱说话可就麻烦了!”
我赶紧闭上嘴,明了的点头。
我到现在也不敢相信,我竟然真的要嫁给太子,那个神仙一般的人物!
我不知道整个天华究竟有多少女子在羡慕着我,应该会有很多吧。
羡慕我的原因并非因为我父亲是骠骑大将军,乃朝廷依仗的重臣也不是因为我三媒六聘的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妃而是因为我与太子成亲五年,太子殿下除了我再无其余姬妾。没错,整座东宫只有我一个女眷,而别的皇子们几乎都是妻妾成群。
天下间的女子无不期望得到的专一与长情,我得来却不费吹灰之力。给予我这一切的太子殿下又是那般秀美标致,容姿端华。可以想见,有多少女子会在暗地艳羡着我,或是等待着看我从高处跌落。
譬如,现在。
我心怀忐忑,跪在坤翊宫内。端坐椅上的母后许久没有发话,安静的宫房内只听见母后摆弄手中茶盖的轻微脆响。我能感受到她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流连。我微微侧过头,瞟了眼跪在一旁的几个宫人,对于母后把我叫来坤翊宫的目的,瞬间明了。
“起来,坐。”母后终于发话。
“谢母后。”
我叩头谢恩,站起身来径直走向宫女摆下的木凳,坐了下来。尽管心里清楚应该做足规矩,目不斜视,然而,还是忍不住再次瞟向那五名跪在原地的宫女。
“本宫也不跟你绕圈子了。”母后再次开口。
“母后有何事,尽管吩咐,臣媳一定照办。”
在宫里待了五年,我早已不是初入皇宫的莽撞丫头。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是起码的对答我还是懂的。
“你入宫五年,却未养下一男半女,”母后说着神情复杂的望了我一眼,“别的皇子早已是儿女绕膝,单你们东宫冷冷清清,半丝朝气也无。”
我默默受下母后言语里潜藏的责备。对,若说我有什么遗憾,这便是了。五年没有生养,就是普通百姓之家也容不下这样的媳妇,何况是皇家。常言道,世事绝无十全十美。上天给了我一个幸福美满的婚姻,给了我一个英俊出众的丈夫,却独独不肯给我做母亲的权利,我又能怨谁?
“昨日里,陛下忽然问起此事,连本宫也无法替你开脱。”母后放下手中的茶碗,抬起头,与我目光相对,“今日陛下让本宫特地选了几个美人,你且带回东宫,务必要让太子留下。”
母后的目光仿若冰刀,在她的注视下,我浑身发冷,好似坠入冰窟之中。
我知道,母后不喜欢我。不单单因为我没有生养,还因为从一开始我就不是她中意的那一个。我听过一些传言,当初太子选妃的时候,我与如今的宣王妃都是候选人之一而母后则是属意于宣王妃夏芷兰的。我能够最终胜出,据说是因为太子的坚持。传闻,母后在太子的坚持下不得不折中,想将我与夏芷兰都召入东宫,一人为正妃,一人为侧妃结果,这样的妥协依然得不到太子的同意,最后只得将夏芷兰改聘为宣王妃。
我九岁时曾入宫居住,那时见过太子殿下。众人都说,太子定是于那时便有意于我,可是我却无此感觉。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对看似亲密的母子私底下却很是疏离,甚至有着某种对峙。但我却不知道他们到底为何事对峙,每每我提到这个话头,太子总是轻笑着将话题转移开去,饶是我再大大咧咧,时间长了也能明白,太子并不想告诉我此间种种。于是,我也乖乖地不再追问。
我也曾在心底暗自揣测,或许他们母子疏离的罪魁祸首就是我。所以,母后才会对我处处挑剔。
“是。”
除了答应,我还能如何。
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瞧她们,我侧过头仔细打量。不得不说,她们的姿色显然在我之上,想来应是母后从宫人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她们都符合母后对女子的欣赏与要求,美而不艳,面目温和,可以想见她们的说话举止也当是端庄稳重,不像我总是大大咧咧,每每让母后皱眉。
当中一人颇为伶俐,见我应下母后,忙起身跪于我身前,其余四人见状也跟着照做,低眉垂目道:“见过太子妃。”
“你不用担心。”母后冰冷的说话声再次响起,“她们都是安分守己之人,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娘家那般显赫,谁敢动你?”
话里的嘲讽之意,我全当没听见。
京城中的军队主要由南北两军及专职守卫皇宫的禁军组成。禁军从思宗朝后期开始,渐渐落入太监之手南北两军经历过几次削减合并,现在都由我父亲掌握我大哥则在方镇担任南安节度使朝廷当年为抵御外辱在边关设下的方镇,也随着皇权的衰落,变得越来越难控制。
早先的节度使,每隔几年便要由朝廷派人更换。后来,外戚与宦官集团为争权历经了几朝几代的争斗,皇权逐渐旁落,对地方的控制力也越来越于是节度使们开始试探朝廷底线。皇上每每下诏要求节度使入京,节度使们由最开始的拖延入京时间发展到抗旨不尊,朝廷却拿这些手握重兵的节度使毫无办法。
如今,不单不入京叩拜皇帝,甚至连节度使一职也不再由朝廷选派,而是改作家传,如此逾矩,朝廷却无可奈何,盖因朝内各种势力盘根错节,相互内斗,无论是我父亲还是掌管禁军的郭公公,都将军队视为自己的私产,都不愿出兵伤了自己的实力,于是便放任那些方镇,由得他们在地方上耀武扬威。对他们来说,那些不过是地方上的小虫子,无甚要紧。
但是对于皇族来说,无论是那些蹦不止的方镇还是朝廷里这些手握重兵的毒瘤,都是不将皇威放在眼里的反臣贼子,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又苦于无此实力,在言语上占些便宜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母后厌烦我,没关系,只要太子真心待我,一切便也足矣。
“母后的话,臣媳谨记在心。”我依然恭敬有加。我的恭敬发自内心,她是太子的生母,我感激她给了我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丈夫。
“要真的记在心里才行。”母后似有不快,或许她觉得我是装的吧,“别像从前那样,带回东宫就没了消息。本宫是给太子纳妾,为太子开枝散叶,可不是给你找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