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太阳的消失,热量和光源变得极为稀缺,在保障人们日常生产的前提下,京都市规定每天下午的18:15分,即苍穹鲸落发生的那一刻,全市光源必须对准天上的同一个点,以供科研人员观测和记录天空的变化。
本质上来说,这项举措其实是眼下正处于灭绝边缘的人们牺牲短期利益,对未来全人类命运做出的投资。虽然整个过程只有十分钟,但这十分钟是脱离了生产、徒增消耗、硬生生地从人类消失倒计时里挤出来的十分钟,也是此刻王敢不得不停下脚步的原因。
哐啷啷。。。。。
巨大的聚光灯底座开始旋转,它们之间的缝隙几乎同时闭合,王敢的脚步被阻拦在矩阵中央的一块空地上,原本照亮这里的光源也不例外地正在调整方向。王敢立于黑暗缓缓扩张的明灭交替处,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天上。
苍穹之上,无数聚光灯的光束正从京都市各个角落赶来,它们划过带有相同弧度的夜空,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咔嚓!
随着所有位于灯底的限位器发出一声清脆的咬合声,象征着全市聚光灯已经锁定了姿态,那团始终在高空隐隐散发腐臭的事物,终于在光芒汇聚之下,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张仿佛吞噬了整个夜空,被日月星辰巨大的引力充满腹腔,几乎垂落人间的苍白肚皮,其表面遍布着无数条相互平行,南北走向的细纹,细纹与细纹之间隆起的长条形区域,看上去就像焕发着油脂光泽的山脉。根据enterS的测算,这些从人们头顶穿行而过的细纹,每一根都代表着一条深度达几百千米的巨大山谷,千万聚光灯从地面发出的光,有一半落入了谷底,另一半中的绝大部分也被油脂山脉的崖壁吸收,可见光中只剩下一种色彩能够返回地面,亦是此刻天地间仅存的色调——惨白。
以人类目前的见识,地球上出现过的最大生物是鲸,因此enterS将这具正在由内而外腐烂的巨大尸体命名为鲸落,至于它的全貌,人类暂时无法观测和想象。
这已经是王敢不知第多少次以肉眼看向那张肚皮,对于那些数量庞大、深不可测的细纹,以及它们之间高高隆起的山脉,王敢懒得浪费视力,人类有更精密的观测仪器对准那里。他习惯于把目光投向南方天空上一块颜色暗红,肌理破损,看起来足称得上“创巨痛仍”的广阔区域。
那里名为“巨痕”,是宇智波鼬当时乘坐的“魁”字号火箭预设的登陆地点。
“波桑,你还活着吗?”
王敢自言自语地问道。
自从进入永夜之后,一切象征新旧更迭的参照已经消失,闹钟只会告诉人们何时劳作,何时休息,但无法告诉你时空是否还在前进,倘若答案为否,那么这种犹如生死轮回般的生活将会持续永恒,人们需要确认自己正朝着结局迈进才会有生产的动力,哪怕结局已经注定是毁灭。因此,这一天一度的仰望苍穹的时刻,就成为了这世间仅存的迹象,它提醒着人们一天已经过去,人们又熬过了一天,有人趁此机会祈祷,有人直到见到它才能入睡。
而对于王敢来说,除了对宇智波鼬的歉疚,此刻的他没有任何情绪,他早已感受不到憧憬或绝望,若说心底唯一的感觉,可能只有一股即将离开地表的,莫名的兴奋。
十分钟时间很快过去,对于温度敏感的人,已经能明显感受到地面气温的下降——人们必须回到生产中去了。
聚光灯矩阵缓缓地转向初始位置,它们之间的缝隙重新出现,王敢穿过其中,离开了操场。
操场之外,是一条直通克思楼的小路,道旁原本被浓浓林荫所掩盖,如今却能直接看到林外坐落着的一片歪歪扭扭的阴影。自从苍穹鲸落发生之后,世界上大部分的树木已经枯萎倒塌,王敢每次路过这里,都会有意地避开视线,可这次的他心里居然生发出一些念旧之情,扭头朝那片阴影看去。
那是他之前住过四年的宿舍区,也是苍穹鲸落发生时他和萌萌学姐一起站着的地方。或许是当时离得太近,又或许是那会儿的屋子里还有人气,此时的王敢再次望向那些已经无人居住的矮楼,本就老旧不堪的它们,在历经了那场风暴后变得更加矮胖,倾斜的楼体上攀附着巨大的裂痕,夜色中看去,它们就好像一个个体态畸形,四肢扭曲的巨婴,更可怕的是,阻挡这些巨婴的围墙已经倒塌,光影翕动中,它们好像迈开了脚步,朝着王敢走来。
王敢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