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需要好好打一会儿字了,刘国峰正好利用午休放松一下。等下的消息会一条接一条,而且是长篇大论,可以等他发完了再看,安东不会介意等长时间不回复。只要最后回复了就好。
其实安东人很好,他不会说话,他自己也知道,所以他也很少说话。他更喜欢重复别人的话或者随口附和别人的话题,尽量让人觉得自己有在听。跟他呆在一起会很舒服,因为他不会随意地问东问西,也不会随意地对别人的东西品头论足。用他自己的话说,他讨厌别人问他的问题,他也不会拿来问别人。比如工作岗位,工资收入,情感经历,家庭状况等等。这也往往导致他和别人没有话题可说,他也不在乎;可能有点不礼貌,但他同样不在乎。
安东已经受够了繁文缛节。
正巧,他也受够了繁文缛节。
午休的时间有一小时,刘国峰觉得自己实际睡着的时间可能只有十几分钟。他没有做梦,这是件好事,现在他的梦境更接近于某种预言或者对未来的暗示而非单纯的幻想。梦的越少,事情也就越少。
安东回复的消息已经全部发完了,做事的时候可以偷摸着看一看。
他毫无疑问是恨着异界人的,怨恨、痛恨、憎恨,那种情绪甚至完全可以说是国仇家恨。假如恨意能化作火焰,那他绝对是连上帝都无法熄灭的那种。而比这种更高级的,连上帝都能烧死的火焰,就是亚托。
不过他们不是那种会为了复仇而不择手段的人,他们有一条清晰并且绝对不会跨越的底线。那就是他们会尽最大的努力不让别人卷入到事务所的工作中,而那些已经加入了事务所的人,比如刘国峰这种,他们也会尽可能地让刘国峰别太了解事务所的事情。
在安东眼里,刘国峰终究不能算是事务所的核心成员,最多只能算是一个外围员工。因为刘国峰一开始只是一个普通人,哪怕对这个社会而言无关紧要,那也是一个普通人。就算他受到了魔法的伤害也并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他还是可以过上普通人的生活。而且他对异界人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异界人对他造成的伤害就相当于突然遭遇了一场大病,康复后可以继续过之前的生活。
而事务所的工作是相当危险的,就算刘国峰没有死在与异界人的战斗中,也有可能因为魔力的侵蚀而死去。再退一步来说,就算他没有死于工作,也没有死于侵蚀,但是在他退出事务所后也很有可能会遭到异界人报复,那时候他失去了力量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事务所也不可能派人二十四小时监视保护他。那时他又该如何应对?
安东和他的兄弟妹妹都认为事务所的工作几乎等同于让人去死,像刘国峰这种与异界人没有深仇大恨,也并非将死之人的普通人,能不参与到事务所的事情中才是最好的。他不希望叫一个大病初愈的人去死,他们不希望叫任何人去死。事务所成立的目的是为了保护人们免受异界人的伤害,而不是叫人去死的!
刘国峰反复看了几遍才理解了安东的意思,也想明白了安东为什么让梁木去异界人那里找份工作。梁木跟自己的身份并不一样,虽然两人职位跟地位是一样的,但梁木实际上被看作核心圈子的接班人,而他只是一个有些工作经验的老前辈。
所以安东才会希望梁木痛恨异界人,就像年迈的大股东教导年幼下基层的儿子该如何管理员工一样,这样他们才算得上是志同道合,而刘国峰则无所谓,员工只要乖乖听话地完成自己的工作就行。
刘国峰觉得有些气闷,偷偷溜出办公室到楼梯间里点了根烟。他知道自己在尽力忽视一些事情,就像忽视每天早晨枕边散落的头发,忽视不断后退的发际线,忽视渐渐臃肿起来的身材,忽视越来越油腻的脸面一样,他在忽视一些事情。
事务所有一个比喻——他们所有人都在一趟通往地狱的列车上,列车的终点是一片绝望的深渊。不过好在,他们手里的车票是双程票,他们会在中途下车,然后返程。抵达终点的只有一辆空车。
这个比喻到此为止。安东觉得他们想的这个比喻非常形象。
刘国峰处理好烟头,在洗手间里洗了把脸。回工位的时候部长过来警告他不许出去抽烟,他赶忙赔笑着道歉说自己再也不去了。
…………
酒吧的音乐吵得梁木头疼,他感觉耳朵都快被震聋了。
现在是晚上十点,这个全国一线省会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安娜貌似非常喜欢这种生活。
她在舞池中摇晃,跳MJ的舞蹈,朝女性抛媚眼,朝男性比爱心。大家朝她欢呼,有几位自觉舞技过人的男士企图与她一同跳一段,但她拒绝了,将他们推开,他们没想到安娜的力气有那么大让他们差点摔一跤。
安娜把银行卡给了梁木,今晚她请客让梁木随便喝。酒吧老板看了眼银行卡上签的名字便把卡退了回来,他显然认识这个人,但他并没有说什么,梁木要什么酒他就给什么酒,全当是他请客了。
看着安娜和一群年轻的面孔在彩灯下手舞足蹈,梁木感觉到一丝纸醉金迷。他以前从未有过这种体验,明明生活在这个全国一线城市,他却从来没见过它那让人腐朽堕落的繁华,那些东西跟他没关系。
有群人偷偷将安娜围了起来。他们西装革履,礼貌又客气地将其他人请到一边。安娜因为要跳舞,大家给她让了块空地,现在她被围起来很容易被发现。
那群黑衣人没有别的举动,像是明星身边的保镖一样将安娜围在中间。她觉得没意思,停下了舞蹈想要从包围圈里出去。
“让开。还是说你想脸上再来一拳?”梁木听得清安娜说的什么。他们隔着老远,DJ还在放着音乐,魔力让他的身体机能变得远超常人,所以他讨厌这种吵闹的地方。
“咳嗯……抱歉,小姐,我们无意冒犯。我们少爷想见你一面,麻烦您在这里稍等一下。”
“啧……”安娜有些不耐烦,她今天已经被梁木烦够了,“他人呢?”
“他坚持自己走过来。但是你知道的,您上次把他的腿打断了一条,他现在有点……行动不便。”
安娜轻蔑地哼了一声,随意地便把身前的黑衣人推开:“我去那边喝一杯。短时间内不会走。”
黑衣人立刻示意同伴可以解散了,自己跟着安娜坐到了吧台边。他对梁木有些在意,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才收回目光。
“谁啊?”
“这张卡的……嗯……原主。”安娜将自己点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相当自然地夺过梁木面前的杯子也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