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的夜格外宁静，无需灯光，自有繁星荧荧，点缀夜空，照映不眠人。远处是石牌，藏于绵绵群雾中。风起云涌，飘渺如轻纱。夜色愈远愈深，石牌后面是漆黑一片，似有万丈深渊，震慑仙魂，全然不是白日时的明媚宜人。

正说到老寿星为何不采些绛珠仙草，警幻仙姑莞尔一笑，说：“不必自己动手自然说得轻巧，西方三圣灵台前的仙草可是他敢摘的？再者，万物皆有灵。他必想不到采了这里的仙荷，那世间必有一处荷塘夭折。”

“他必是知道的，不过是想让我徇私舞弊，私自造孽，毁信于仙界幻境了。我再信不过这些老妖精。”我着实不信这些天上的老神仙，神仙打架时看热闹，眼见打急了也隔岸观火。不只袖手不理，还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乱。天下一日不乱就闲得慌。

“人有私心，神仙也难免有私心。即便这事做了，也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他信你不敢违法乱纪才故意说与我听。”警幻仙姑总是能把事情做得说得不偏不倚。

“管他信不信？他说出来就是为了乱我仙思，坏我仙规。再说了，让芙蓉在世间多留些日子未必就对她好，世事难料，也不知现今她在何处受罪。让她早日上来了可不好？说不定还救了她。人间的事，都说我们不能多管。哦，不是不能多管，是根本不能管。这事若是做了，万一被阎王知道了，那仙命还要不要得。”

警幻仙姑仍是一笑，说道：“所以说神仙难做。世间有人情世故，这仙界也是有的。仙人要做的事情，阎王总是给点面子的。他也不是黑脸包公，于他是小事不过举手之劳。”

“也是，我做人不懂人情世故，不维护着那些婆子奸人盗贼的利益，才使性命难保。如今当了仙了，便要为非作歹，徇私舞弊了？为人时，身为下贱，尚且公正敏利。现在能自己作主了，更是要维护仙规仙则，怎么能丢了本心本职，胡作非为？”我难以理解警幻这些话，他人劝也就算了，偏偏是她。

说毕，我看着她。她正要回话，却被一声“唉哟哟”吓了一跳。原来是老寿星，只见他在那里指手画脚说道：“哪里就徇私舞弊了、胡作非为了？神仙救凡人那是时常有的事，再平常不过了。芙蓉仙姑下世为人，必定也是大善人一个，折损点莲草又怎么了？还有啊，你这莲池已经长到南海了，折损点也是积德！”

“你这老不死怎么不折损点仙寿，好让世间好人都长命百岁，寿比南山？！”登时气得跑过去，就要打他。可是被警幻死死拉住，老寿星被吓得躲到石牌柱子后面。

“我说你怎么就忍不住要动手？你可仔细想想我说的没有道理？什么仙规仙则都是给新修成仙的看的，你一个修行了几万年的荷花仙子怎么就死拽着不放？想想我这身老骨头，长年长途跋涉地绕过莲湖下凡救人，只不过想让你收拾少些仙荷，好让我下界少绕些路。”不曾想这老寿星竟然哭哭唧唧起来。

“我也无法，这莲湖种的都是世间有的，不过备其一份，倘若遇见战乱，这莲湖也会消减，缩小数倍甚至更多。如今繁华盛事，世间人口繁多，莲也因此广植。若让莲湖消减，必有那一户因莲消减而败落。故只能任其繁殖。”

警幻说道：“仙翁不必着急。莲湖之繁盛非仙力可为，正如世间之人口繁盛，也并非你我能左右。如今神州上国繁华昌盛已百年有余，所谓盛极必衰。眼下西方佛国也遭受多轮殖民，民不聊生。你看那西南方向，莲湖骤然而断。曾经也是繁盛不衰来着。想来不久以后，固步自封的神州上国也难免遭受列强侵略。只怕到时你更加忙碌，何不趁此时道路阻拦，少些救护，休养生息？也好让神州人口自然消减，也少费些口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