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之人最擅元神奥妙,以元神沟通天地,配以秘术法门,有预知推算过去未来之能。
以许愿的境界,若想做到全知过去窥探未来的地步,自然是天方夜谭,但对于修为不如她的人,她却有数种办法能推算出这人的一些信息。
苏异如今说到底只是一品武夫的境界,许愿想要推算他的事并不算难。
只是许愿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用这画面点睛之法。
即便是寻常的江湖术士,也会常提及‘相面’这类推演之法。
许愿作为道门弟子,所学的自然不是那般江湖把戏。
而是以其面问天,透过将欲推算之人的面容画出,再以元神发问,通晓拥有此面容之人的过去。
这法子其实并不算实用,能问及的过去极少,许愿也只是抱了试一试的态度。
推算之法多与境界有关,不论何种方式,修为越相近便越难推算,甚至遇见修为比推算之人更高的,还会遭了反噬。
从‘画面’过程的简单,许愿便能看出苏异境界要比她低上不少,否则勾勒时不会那般容易。
问题出现在后面的‘点睛’之上。
苏异所有与常人不同之处,便都在这双眼睛上。
画面点睛不只画形状,更是画神,而眼睛通常最能体现一个人的‘神’,许愿点睛的那两下,也便利索当人的唤出了藏在苏异眼中的‘神’。
他右眼武瞳之中尽是顾意的剑法招式,因苏异本人弱小,只是残留些许剑意。
方才被许愿点睛勾勒而出,虽是吓了她一跳,但终是不难对付。
而苏异左眼文瞳中却藏着儒家诸圣画卷。
此画来由乃是《正气歌》,是对浩然正气的极致理解。
偏偏‘浩然正气’这一说法,在此方世界中便是出于儒家亚圣!
因此许愿点睛画神之后,亚圣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亚圣早已不在世间,此刻显化的只是一道虚影,如果许愿愿意,将其打散也不会是太过艰难的事。
但许愿不敢。
儒家亚圣,若要在道家之中找一人与他相当,也只能是仅在道祖之下的南华真仙。
这尊不知道被天下儒生供奉了多久的圣贤,即便是一道虚影,许愿若是敢出手,难保学宫不会有什么异变产生。
她再怎么天纵奇才也只是道家的一个小辈,对儒家亚圣不敬的罪名,她担不起。
“道家许愿,拜见儒门亚圣。”
“许愿无礼,还请亚圣宽恕。”
似乎知道许愿并无恶意,亚圣虚影并无其他动作,只是轻轻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道歉,身影开始缓缓消散。
散尽之前,亚圣虚影若有所察的往苏异所在的房中望了一眼,似乎轻轻叹了口气,欣慰又无奈。
待到亚圣虚影散尽,许愿当即长出了一口气,身形晃动一阵,嘴角流出一丝鲜血。
圣贤身影被许愿以这种无礼的方式唤出,可不会一点代价都没有。
苦笑着挥了挥手,想将空中那副苏异的脸庞抹去。
谁料那画像竟似坍缩入两只眼眸,随后化作两团青色光珠,击打在许愿身上。
“没完了!?”
许愿躲避不及,被光珠砸中,只感觉元神被两股沛然巨力侵袭,犹如巨锤撞钟,让她眼冒金星。
牙关间再也嗪不住口中鲜血,噗的一声吐出大片鲜红。
原本发白的嘴唇被鲜血浸染,倒让她整个人似更多了几分美艳。
苏异的元神虽被封禁,但并没有消失,道家推算之法也是由元神完成,只从元神而言,许愿可并没有他强,因此遭了反噬。
道家一身手段都在元神之上,元神受创,她所受伤势不轻,整个人显得有些萎靡。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许愿抹了抹嘴上鲜血,俏脸越发苦涩。
她此番来到此地,本就还有要事在身,却在此时便受了重伤,委实有些不走运。
暗骂这假道士与自己命中犯冲,等出了翠仙山,还是早早找个理由和他分开的好。
只是连她自己也未察觉,她对这假道士的来历已有了浓浓的好奇。
...
苏异本在房中静坐养神,忽然间却感到双眼跳动,被封禁的元神涌动如潮,似有挣脱之兆。
大惊之下当即收敛心神,好不容易才将元神异状压下。
眉头轻皱,有些担心不知为何会出现此等变故,想着‘禁神法’虽说有用,但一味封禁始终不行。
听着楼下传来些嘈杂的响动,正要去叫董兴儒,起身时却不小心踢到了椅子,发出一阵不小的响动。
董兴儒被声音惊醒,有些睡眼朦胧的起身,看见正向他走来的苏异道:“易道兄,什么时辰了。”
苏异道:“大约戌时了,正打算来叫你去看翠仙摘叶。”
面露回味之色,董兴儒遗憾道:“要不是袁姑娘花了银子,我还真不想看什么翠仙摘叶。”
“易道兄你猜我方才梦见了什么?”
他有些兴奋的从床榻上下来,朝北方拱手道:“我儒家亚圣,他老人家似乎在对着我身后说些什么,可惜我没听清。”
苏异心头一动,手不自觉的抚上了自己的左眼。
他与亚圣可谓关系不浅,董兴儒方才正巧梦到亚圣,莫非刚才元神变故与之有关?
按下心中疑惑,笑道:“圣贤入梦,董兄日后在儒道上定不可限量。”
董兴儒听他如此说,假装自谦道:“易道兄过誉了,董某何德何能,可让亚圣青睐。”
微胖脸颊上的笑意,却是怎么也遮不住。
许是睡久了口干,董星儒走到桌边,看见壶中已经凉透的茶水,便给自己猛灌了两杯。
朝苏异道:“咱们这就叫上袁姑娘一起下去吧。”
苏异自然应允,两人出门正要叫门,便看到袁絮从房中走出。
“正要去叫袁姑娘,咱们一起下楼。”董兴儒热情道。
袁絮还是如先前那般面无表情,对董兴儒点头后,瞥了苏异一眼,便先于二人往楼下走去。
“怎么感觉袁姑娘看你的眼神不太对劲呢。”董兴儒摸着下巴,对身旁的苏异小声道。
苏异推了他一把,“下楼去,别胡说。”
心中却也觉得这位袁姑娘方才那一眼与先前不同,似乎...有些幽怨?
...
三人走至楼下,那围着中央空地的桌椅上已经坐了不少人。
董兴儒小跑两步,选了一张空桌招呼两人落座。
他左右环视一圈,这一楼共有十二张饭桌,空地四方各有三张,此刻只有六七张桌上有人。
中间空地不算太大,以苏异如今的目力,便是对面桌椅上的人也看的清楚。
苏异三人坐在东侧中央的桌上,此刻左右桌上都无人。
北侧中央桌上有一位中年男子,穿着华贵,两名高大的黑衣护卫站在他身后并未落座。
男子右手边桌上是两名女子,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模样都算不俗。
一位带着把长剑,似有修为在身,另一位则是个富家小姐打扮,看起来极为柔弱。
南侧有三个行商打扮的人坐在中间桌上,此刻正窃窃私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旁边两张桌上是一群身穿各色短打的汉子,偶尔有一两人起身去中间桌上问候,想来是几位行商所带的扈从。
与苏异等人相对而坐的西侧则是一伙江湖人,持刀携剑,目光时不时的瞥向那两名女子,低声交谈一阵后便会发出一阵大笑,所说言语想必是上不了台面。
过了片刻,又有两名男子带着个小女孩从楼上下来,环视一圈后走到苏异等人左手边的桌上落座。
其中一位男子虎背熊腰,比那华贵中年的护卫还要高出几分,且极为肥胖,脸上倒是白白净净,看起来憨态可掬。
苏异能明显察觉出他身上的气血波动,这是位不会低于三品的武夫。
另一人则身穿青色长衫,约莫三四十岁上下,看起来文质彬彬,神情冷漠。
他牵着的小女孩只有七八岁上下,穿了身小小宫裙,粉雕玉砌说不出的可爱,可双目却极为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