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鸿艰难地走着，感觉下一秒就要被什么绊倒一样，跟着男子进入一间包厢，随着男子推开门，沈轻鸿看见了那个他苦苦寻找但又害怕面对的人，他曾经的师父——林远山。林远山此刻正在喝茶，只是他早已不像当初那般威严，他已经是个形容枯槁的老人了。

看到沈轻鸿进来，老人放下了茶杯。

沈轻鸿下意识地拔出剑，直指老人的咽喉。

“住手！”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房间里的另一位弟子还是出声喝止。

“不必了，你不是他的对手。”林远山看向沈轻鸿，眸子里满是沧桑，沙哑开口，“轻鸿啊，你的修为已经深不可测了。”

“托师傅您的的福，已经开七穴了。”

“前无古人！”林远山深吸一口气，“看来我们当年确实误会你了，竟然以为你坠入了魔道。如此看来，你才是可以探求武道巅峰的天才。”

沈轻鸿没有回答，只是坚定地举着剑。

“当年之事，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渊鱼。如果我的死可以让你舒服一点的话，请动手吧。”林远山说到这里，也是老泪纵横。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有原谅自己，他的痛苦没有因为对沈轻鸿的避而不见而减轻丝毫，反而越来越深刻。

“别再说了！我问你，你为什么躲到现在，即使我去蜀山也没有找到你，你就是这样一个懦夫吗？你就这么怕死吗？”沈轻鸿红了眼。

“我不怕死，轻鸿，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怎么面对渊鱼和幽云，我本来想就这样，躲着你，孤独终老。但是轻鸿，我时日无多了，你也冷静下来了，我觉得我应该给你一个交代。”

“你想说什么？”沈轻鸿的牙齿咬出咯嘣声。

“当年你被逐出宗门，渊鱼在宗主面前为你求情不成，整日以泪洗面，我一时心软，放她下山找你。事后我却后悔了，带队下山抓你，顺便找回渊鱼。可是却不想，我竟然……竟然失手伤了渊鱼。后来得知渊鱼的死讯，我知道此事已无法挽回，决心隐居，不问世事。就在那之后，我听说你到处找我，还上了蜀山，一击便击败了掌门，夺走了镇宗之宝。终究是我亏欠了你们，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师父。”说完，林远山闭上了眼睛，坦然等待死亡的降临。

然而并不如林远山所愿，沈轻鸿收起了剑，是啊，他怎么可能会对自己的恩师，对渊鱼的父亲出手呢，他一直想要的，就只是一个态度，仅此而已，哪怕这个态度是伪装的。

林远山睁开眼，沈轻鸿已经要走出房间。

老人最后一次抚摸剑鞘，拔出剑，注视着剑纹，缓缓开口说道：“轻鸿，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我死后，把我葬在渊鱼附近吧，我想去陪陪她。”

说完，老人把剑插入胸口，缓缓闭上眼。

“渊鱼，父亲来寻你了。”

沈轻鸿听到声音，转身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只能看着这位曾经的强者像个孩子一样，倒在自己怀中，迅速地失去生机。

就这样，蜀山一代强者陨落。

“师父！”沈轻鸿惊呼出声，泪水夺眶而出。原来他所认为是懦夫的师父，也对当年之事无法释怀吗？

沈轻鸿抱着师父，走出包厢，不顾店员惊异的目光，在店门口御剑离去。

包厢内的两名蜀山弟子，一人跟了上去，另一人开始施展术法，伸出一根根元力丝线，为在场之人清除这段记忆。

在半空，沈轻鸿停下身，转头对跟着的弟子说道：“不要跟着我，我会好好埋葬师父的。”

“那还请您不要惊动凡人。”那弟子闻言，只能停住，开口告诫道。

“那是自然。”沈轻鸿心念一动，加速向远处飞去。

沈轻鸿一边用元力维持着林远山的体温，一边用较慢的速度御剑飞行。整整一夜过后，他进入了秦岭，在深山中，没有任何人烟的地方，有一处瀑布。这是他当年和林渊鱼一起历练时发现的宝地，当时林渊鱼坐在石头上，一边伸脚玩水，一边打趣说等以后老了，就来这里养老，盖一间小茅屋，养几只鸡，过过闲散的生活。只是这愿望还没能实现，林渊鱼就已经先沈轻鸿一步而去，是沈轻鸿亲手把林渊鱼葬在了这里。

瀑布冲击形成的水潭边，一个小土堆静静地伫立着，旁边的墓碑上刻着“爱妻林渊鱼”五个字。这里被打理的很好，没有任何荒草，以前沈轻鸿每外出一次，就会来这里一次。

此时此刻，沈轻鸿正在奋力用剑刨坑，用来埋葬师父，在他旁边，放着他刚刚用松木卯接成的棺木，棺木上没有雕刻，但组成棺木的每一块木板，都被元力打磨地光滑平整。

当他终于挖好坑，把师父放进棺椁时，他才发现，这个曾经高大的男人，已经瘦小得不成样子了。

天已经大亮，露出血红的朝阳。

沈轻鸿一边哭，一边把土用手刨进墓坑。他想起了渊鱼死前无意识的呢喃：“轻鸿哥，不要怪我父亲。”

自己最后还是没有放过这位师父吗？

沈轻鸿哭得力竭，直接趴在坟包上睡去。

等他睡醒，已经是第二天了，也是他出来的第三天。

他浑浑噩噩的起身，在最近的镇子上买来酒。把一瓶桃子酒倒在林渊鱼的坟前，又把另一瓶白酒倒在师父坟前，最后一瓶，他是买来给自己的，人在最痛苦的瞬间，总是想要酒来麻痹自己的。

沈轻鸿喝着酒，看着天上的云朵，心想干脆给自己也挖个坟埋了得了。说干就干，他催动元力，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土坑，躺进去试试，大小刚好。

雨滴也不合时宜的落了下来，没有一点预兆，重重地砸在沈轻鸿脸上，但他毫不在意，躺在墓坑里，大口灌着酒，仿佛完成了使命，时而哈哈大笑，时而又痛哭流涕，活脱脱一个疯子。

他早已不清楚喝进嘴里的，是酒还是雨水。直到雨水灌满墓坑，淹到他的脸上，沈轻鸿感觉有点呼吸困难。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坐起身来。

“小鱼儿，我还不能死，我还没给师父刻碑呢，我还没把自己的本事教给知秋呢，我还没有看着知秋娶媳妇呢。”

沈轻鸿一跃而起，找到一块方正的石头，削平一面，刻上“恩师林远山”五个字，放在了师父坟前。

他最后看一眼两个坟包，看一眼瀑布，不再留恋，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