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奔到大背山脚的尹万，抢过一匹马，朝着城中奔袭而去。

随着马蹄的律动，他越来越感觉到眼前猩红一片，似乎无数枉死的冤魂在哀鸣。

终于来到北城门附近，尹万这才发现这是何等的人间炼狱。

守卫横七竖八地躺在城门口，殷红的鲜血缓缓从城中渗出，青石地板不复往日的色泽。

尹万下了马，心神俱震的他，再难遏制自己内心的惊慌，茫然地朝着东城方向跑去。

“朱翠，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朱翠！”

“朱翠，等我，我回来了！”

“朱翠....”

尹万一边在心中安慰自己，一边沿着熟悉不过的路线，朝着家中跑去。

好不容易到了自己记忆中的小院，尹万却停住了脚步。

那扇半掩的门扉，仿若阎罗殿上的审判台，叫人望而生畏。

尹万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一路上，到处都是尸首，他没见到任何活人，一个都没有。

呼吸着空气中浓厚的血腥味，尹万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里屋，熟悉的身影，静静地伏在那张四平八稳的桌子上，像是在小鼾。

尹万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叫醒她。

可她身下那滩浓厚的鲜血，漫过了长凳的四个角，将自己伸出的手按在半空中。

亲眼见到结果的尹万，双拳都要捏碎了，仰天狂啸：“为什么！”

尹万跌坐在门口，缩成一团，僵硬的手颤抖个不停。

自己只想趁着最后的时间，再赚点钱，带翠姐去逛一逛庙会，到底有什么错？

这一日，城中伏尸遍地。

只有东城门那座茶摊中的数人，恰巧躲过一劫。

所谓屠城，不过二字。

惜那鲜血，仅仅红妆。

悲伤的尹万，忽然转头看向了桌下，如今那块青石板，也已经被鲜血掩盖。

他匍匐着爬到桌子下，拂去石板上的鲜血。

这块日夜诱惑着自己的青石板，重新露出一角。

尹万举手愤然捶下，将石板击破，发现了当中的一个细小石盒。

他双手捧起了这个石盒，满手的血污不知是朱翠的，还是他自己的。

打开石盒，一截莹白的指骨躺在其中，丝毫不见异常。

这便是自己梦中那个深渊的由来，自己没睡过一日安生觉的罪魁祸首。

一抬头，尹万看到了朱翠桌子下的那双绣花鞋。

褪色的旧绣鞋，染上血液的色泽，显得有几分妖艳。

心头的悲哀更甚，他毅然将指骨握在手中。

如今，所有希望都已经破灭，还怕什么深渊？

澎湃的灰色雾气从指骨中喷涌而出，朝着尹万的头脑流去，令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重新睁开眼时，他的脸上不再有悲伤，只剩下冷漠。

原来，自己不叫张承。

“尹万”这个名字，犹如古旧的记忆，在他脑海中绽放。

看着“安睡”的朱翠，尹万眼中满是怜悯，不知是在可怜朱翠，还是在可怜张承。

只是他不愿意承认，最可怜的，其实是那个试图融入他们的自己。

他想起了很多东西，绿傀的黄泉归冥阵仿佛就在昨日。

“尹万，这就是你的安排吗？”他自言自语道。

慢慢走出了小院，看着东城门，他能感觉到，整座城的气血都朝着那里流动。

三步踏出，尹万便已经来到了茶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