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豫叫上一队随从,带着王策就往作场而去。
作场在涅阳县城西北一处水荡里,四面环水,只有一条狭长的土堤与常上相连。作场很大,十几顷地,按照工种建有好几个很大的工棚,作场四周竖着木栅栏,一是防盗匪抢劫,二是遇到紧急时期警戒用。平时这里也就派几个寻常军士站岗巡逻而已。百工们活少时轮流出工,日出而至,日落而归,虽然没有平民自由,倒也没有太大折磨,能够填饱肚子,也就知足了。
有一类百工就需严加看管了,因为那是一些刑徒、盗匪、战俘,进来前本身就是平民工匠。刑期较轻的就到此服役,期满释放后就入了百工户籍,后代世袭,贱同世代为兵的军户。稍比军户强一些的是百工不用去打仗,性命可保无忧。他们有时也会觅准时机逃跑,特别是一些被冤枉抓来的,想尽办法要逃出去洗刷冤屈。对于这些人,平时由专门人押来,专门人监管,做完工后再带回牢里。有的甚至要戴着刑具干活。正是他们的加入,使得原本地位就很卑贱的百工更加低人一等了,弄得自己也像囚犯一样。
不过现在作场里,这一类百工不多。今年五月曹睿登基,大赦天下,不少人因此躲过一劫,让子孙后代都幸运地避免成为贱民。但荀豫、王策他们就不这样想了。看着作场里的百工没有自己期待的那么多时,王策有些失望道:“大哥,原来你这里人也稀得很啊。
荀豫道:“是啊,今年大赦嘛,放了不少。不过还有一些轮班的平户在家歇着呢。金场、石场、砖场、窑场、盐场不在这里,分散在别处。
荀豫带他到木场、漆场、竹场转了转,然后就去了位于作场西边的织场。织场不小,十好几间工棚,几十位织工捻线的捻线、纺纱的纺纱、织布的织布,有十几岁的未嫁少女,有二三十岁的青壮少妇,也有四五十岁的中老年妇人。有的女人还带着孩子,背在肩上的,放在篮里的,拴在柱上的。滴场吱呀的纺车声里,夹杂着叽叽喳喳的闲聊声,正家长里短地拉顺。看得出,她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织场左边相对隔离的一处,却是几个用破旧汗巾扎住嘴的男人,背上插着的长竹片杆上,一根细丝吊着手中的弹弓,各占一方,正跪坐在席上弹棉花。棉絮在“蓬蓬蓬”的闷响中渐渐松软成一体。
这些场景对于王策来说,并不陌生,但这个小县作场有这样的规模还是令他吃惊不小。半是恭维半是由衷地叹道:“大哥,没想到你把这作场弄这么大。我们沾靠近洛阳的光,也比你这儿强不到哪里去。都是你治理有方啊。
荀豫虽然听得舒畅,却也怕他借此狮子大开口,笑道:“别看人不少,真正能做事的没几个。”指着几个破衣烂衫的八九岁小女孩道,“你看,她们也就只能捻捻线,绕绕锭,摇摇轮子了,多数是给她奶、她妈、她姐打下手,混工的。”王策道:“不过学得早,以后当工也早。”
荀豫点点头:“就是,所以作场里也不限制她们来。”
王策正盘算着这里可以借多少织工,蒋县丞带着王贵匆匆赶来,老远就喊道:“荀大人,王夫人请王县丞赶紧回去。”
王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只觉两眼发黑,双腿发软,竟是挪不开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