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吃完早饭，转眼看到在外面侍弄花草的王抗美，突然想起昨晚她那句话：“你就算去问菩萨，也会告诉你做得够多了。”他脑子里猛然起了个念头，走过去说道：“妈，反正爸也出去打牌了，索性我跟你去青城山看看，好不好？”

王抗美没想到他突然想去那么远的地方，转念便反应过来，他应该是想去道观求神问道，自己退休老人反正没事干，出去踏踏青也是好的，便点点头道：“好，我陪你去。”

从成都到青城山50多公里，开车过去大概两个小时，王抗美躺坐在丰田车里的VIP座位上，满意地说：“这车外面看着普普通通，哪晓得里面坐起来那么舒服。”赵清道：“妈，你喜欢就留给你用。”王抗美白了他一眼：“我们要那么多车来做啥子，你都已经给我们买了两辆车了，够用了够用了。”

顿了一顿又道：“赵清啊，我晓得你物质上对小怡一点没委屈，财务方面跟她也是毫无保留，这些妈都晓得，也很欣慰。可是小怡需要的不光是物质啊……”赵清嗯了一声。

这车空间大，乘客离司机座位足够远，因此他们小声说话也不怕被张强听见。王抗美想了一想，还是问道：“你跟妈说，你到底是有啥子问题，导致你一直没办法跟小怡……现在医学那么发达，有啥子病都是可以治的。”赵清知道她想歪了，小声解释道：“是心理问题。我始终觉得对不起维维，负罪感特别重，总觉得她在旁边看着我……”

王抗美这才恍然大悟，只是这心病还需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可李维都去世那么多年了，上哪找系铃人去？更何况李维要是还在，她跟赵清夫妻二人双宿双飞，自己这傻女儿又将置于何地？

她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个女娃娃，对你很好吗？”赵清叹道：“当然了，好得不得了……”王抗美又追问：“和小怡相比呢？”

赵清顿时沉默了，这个问题不用王抗美问，他这些年来自己都不知道问了自己多少遍，几百遍，几千遍。李维身世悲惨，所以坚韧睿智，一向对他宠溺柔爱，蒋怡大家闺秀，性格中始终带着千金大小姐那种未经世故的纯直和粗疏大气，两个女孩都是发自内心的温柔体贴，要说谁更好，这真是极难回答的问题。

他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回答，只能对王抗美说道：“妈，真的很难说，维维跟怡宝是两个世界的人。”王抗美旅途无聊，索性道：“两个世界那么夸张吗？那你跟我说说那个女娃娃，好吗？”

他们这一路走，赵清一路把李维跟自己的过往都告诉了王抗美，王抗美这才明白为什么赵清对李维如此难忘。

她大概是1993年春节前在重庆的时候，第一次听到赵清谢安惠他们提起李维，还知道跟自己女儿是同一天生日，当时也没往心里去。

她自己也是女性，还是上了年纪的女性，现在听赵清细细一说，才明白别说是赵清了，这种红颜薄命的悲哀和无奈连自己都忍不住有点同情和感叹。这时车已经开到了目的地，他们停好了车，赵清掺着王抗美慢慢往山上走去，现在刚过了国庆旅游旺季，又是周一，一路上没很多游客，显得更是清净。走了半晌到了一个歇脚的亭子，他们进去坐下稍停，张强赶紧把随身背着的水拿出来。

王抗美喝了口水，四顾这青山巍峨，苍翠浓黛的风景，微笑道：“那一年在金佛山，赵齐安把你拉过来喝了杯酒，哪晓得就牵出后面那么多缘分来。”

人一老就特别容易怀旧，赵清身未衰，心已老，也感慨道：“是啊，命运和缘分真的好神奇。”又叹道：“唉！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今天才理解这句话。”

亭子里另外有一个歇脚的干瘦老头儿，闻言不屑地呸了一声：“才好大的岁数，就开始学别人伤春悲秋！”

赵清吃了一惊，转眼打量他一下，旋即释然，自己经历的苦痛别人又不知道，有此一言也正常，便移开目光不再看他，那老头却来劲了，翘着二郎腿道：“三四十岁的年纪，五六十岁的头发，七八十岁的身板，你这娃儿咋个回事？”

说罢又使劲拍拍自己胸膛：“你看我都六十八了，身体比你还好呢！”言罢摇头晃脑甚是得意，王抗美见这干瘪老头儿居然有脸夸耀自己身体，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来。

赵清也觉得这老头儿性情纯真、煞是可爱，微笑着吩咐张强拿一瓶水给他，那老头看到张强的包里还有可乐，腆着脸问：“给我可乐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