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想,想叫出她来讲讲,打人可不行啊,上有王法……”
吴易不容他说完,厉声喝道:“好!我吴某武艺不精,但最喜欢看热闹。你要与她相打,我可以在旁观阵。需要一对一,谁被打死,自认倒霉。是非曲直,然后再上每门侯判,吴某奉陪到底!”
霍四听罢,一想不妙!莫说自己不是那妮子的对手,就是到了衙门,论起是非曲直来,也不占理儿,这不是明明找亏吃吗?
他只好讪讪地道:“吴老爷,其实这点事情也算不了什么,我自认倒霉就是了。”
吴易赫然怒道:“你自认倒霉倒容易!我在此处与朋友宴会,你敢来闹我的酒席,是何道理?!”
霍四一边朝后倒退,一边赔笑道:“小的确实不知老爷在此,确实不知……”
另一个头肥腰粗、满脸横肉的汉子,见霍四如此畏缩,心里很不服气,不识深浅地故意朝着霍四,说话给吴易听:“四哥,光天化日之下,难道就白白让人打了不成?”
吴易装作没有听见,仍是向霍四道:“霍四,你不知我在这里,我先谅你这一次,可得告诉你:这里的绿蝶是我的徒弟,任何时候,你若敢动她一根头发,我的飞镖自会去找你算账!今天你领了这么多好汉来打闹我的酒席,来而有往,总不能让你空着回去。”
说着,眼角微微向旁边刚才说话的那个汉子一瞥:“就让他替你留下一个耳朵吧!”说到这里,只见他无意似地微微把手一举,“嗖”一声细响,马上听到站在十步开外的那个头肥腰粗的汉子“哎哟”一声尖叫,一个耳朵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哈哈哈哈……光天化日之下,难道就白白让你胡闹不成!“吴易重复着那个汉子的话,声音就象钢镖飞鸣一样摄魂震胆。
霍四不等吴易把话说完,慌忙领着同伙狼狈四散去了。
经过刚才这一阵闹,圆圆、玉京等都受惊不小。
玉京看了刚才霍四来闹的情景,也觉得这苏州确非安静之地,要回南京的心情更急切了。于是商定,趁今天顺风,一起从运河乘船,先到镇江金山寺去拜访法弘道师,然后再去南京。
圆圆和绿蝶听他们马上就走,心里忽然生出无限忧戚之感。
当绿蝶在撤酒席的时候,心里隐隐想道:“这散了的酒席,什么时候还能聚起来呢?当他们再来时,还能在这里饮酒赋诗吗?”
圆圆和陈母脸上都漫着一层愁云,望着他们要走的几个人的脸,默默无语。
圆圆觉得,刚才酒席上那热腾欢悦场面,象是忽然被一阵风吹散了似的。她说不清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只觉得人走席散,这楼也变得空了。
她自己也奇怪:人还没有走,为什么心里就这般空虚呢?是舍不得玉京她们?是害怕霍四?还是思念冒襄?
玉京知道圆圆性情绵软温柔,在亲人或朋友离别之际,一定会添出许多思怨和哀愁,就对圆圆说:“妹妹,我到南京去待一些日子就回来。到那时,我一定来看你和冒公子。”
杨宛道:“那时候,我们再一块儿在这里吃酒。”圆圆苦笑地点头应着。
吴易此时想的是霍四这帮东西,会不会再来生事。他今天威震浣花楼,用飞镖削去了霍四同伙的一只耳朵,把他们吓跑,虽是一件快事,但兴许从此结下冤仇,自己一走,反而会给圆圆和绿蝶带来麻烦!何况霍四等人,与这苏州黄府上有瓜葛关系,他要恃势陷害她们怎么办?这岂不是给她们带来了灾祸?
想到这里,他回身与香娘商量了几句,便喊了一声:“蝶儿!”
绿蝶答应一声,赶快走到吴易身旁站下:“师傅有什么吩咐?”
“你记住,若是霍四等人来闹,你们应以避之为上,若避而不能,则以力敌之,决不要上了这帮小人的当。
我想,有王法在,他们也许不敢明目张胆来闹的,你们不必害怕。”
这时香娘已悄悄来到圆圆身旁,在说着什么。吴易看她们一眼道:“就叫香娘留下同圆圆作伴吧!”
绿蝶道:“师傅,香姐姐要侍候您,有我在家里,怕什么?”
香娘笑着说:“他不愿意我去,怕我带累他哩!圆妹妹,绿蝶,咱就在家里吧,要不他才不放心呢。反正他还有家童跟着,没事儿的。”
圆圆和陈妈都感激得什么似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只顾拉着玉京、杨宛的手,叮嘱她们别忘了再来。
绿蝶同香娘、圆圆一起,直把他们送到门外,看着他们走得远了,才慢慢回到浣花楼。
霍四到浣花楼寻衅,没有见到圆圆的影子,反而被吴易威斥一顿,同伙还丢了一个耳朵,心中又气又恨。
思谋了一阵子,决定让同伙先回吴江,自己单独去黄府找干兄弟黄虎,借黄家的势力出出窝囊气。
这黄虎自幼不读诗书,专好玩鸟射猎、吃喝嫖乐,在地方上结交一些不务正业的子弟,仗着田国丈的权势为所欲为。
前几年田弘遇在京里为他出钱捐了一个监生,从此在苏州城里俨然拿出了官绅的架子,轻裘肥马,比一个四品黄堂还要威风。
此时,他正坐在厅内一把金漆檀木椅上闭目凝思。他半仰了脸,两道眉毛紧紧皱成了个“八”字,一道暖洋洋的阳光透过窗棂正好投落到他脸上。
不知哪来的一只苍蝇,悄无声患地寻找最佳落脚之处。它在厅内翱翔一周后,不偏不倚地停在了黄虎的被阳光照着的鼻尖上;又一旋转,两脚蹬进了他的鼻孔。
忽听得“啊嚏”一声,象晴空一个霹雳,他从檀木椅上直跳了起来,随之手臂向旁一甩,正好碰倒了楠木条几上的一个翡翠花瓶,砸得粉碎!他重又躺到椅子上,望一眼地上砸碎的瓷片,无动于衷地喊了一声:“人呢?”
一名侍女闻声走了过来,惊恐地望着地上破碎的花瓶,不敢出声。
黄虎看着她那拘禁的样子,吩咐道:“看什么?收拾出去!”
侍女赶快打扫收拾完毕,正要朝外走,黄虎却欠起身!子,两眼盯住侍女的背影,叫道:“桃花你过来!”
她已走到厅门口,听到主人的声音,身子一颤停住了。
她转身慢慢走近黄虎:“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黄虎仍是两眼紧紧盯着她,从发髻、粉面,一直到那飘柔的裙裾。她瑟缩着,有一种畏惧感,象是黄虎的眼睛如两个喷着热气的洞口,就要把她吞噬进去。
黄虎忽然站起身子,一步步向她逼来。
她眼神惊恐地躲闪着,裙衫微微有点发抖。她不敢低下头,也不敢向后倒退。她预感到一种事情就要发生。她心卜卜跳着,在迎接那无情的火的烧灼。
黄虎先捏住了她的腮,滑柔柔的;拧下去,现出一片紫红;他又抓住她的肩胛,象鹰的爪子,使她酸痛的身子一缩,眼里涨满了泪水,脚底下一阵空飘飘地。
她闭上了眼睛,不愿意再看到一切,只希望自己快点儿陷进那喷着热气的洞口里……
但她很快就被惊醒了,她在迷蒙中,听到了冷冷的一声喝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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