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张公子家去。有人来,你就说不知去哪里!”
小丫环一个“是”字还没有答应出来,外边就有人把门敲得咚咚响。听下边妈子问:“谁啊?”
“诚意伯刘老爷请杨姑娘!快开门来!”
杨宛在楼上听见“诚意伯”三个字,心里先是一震,觉得有点好奇:诚意伯设宴,理应去旧院叫那些年轻的妓女陪酒,怎么来叫我呢?
差人一声声紧催,容不得她多想。
“先去看看再说吧!”
她犹豫地上了差人抬来的一乘舒适华贵的轿子。
在田寓宽敞的客厅里,正中并排放着两张金漆八仙楠木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菜。
田弘遇神采飞扬地坐在正中,四周坐着南京操江都督诚意伯刘孔昭、忻城伯赵之龙、凤阳总督马士英,末座上是阮大铖。
客厅前边铺着红毡毯的地上,正有四五个小仙女般的女孩子在啁哳婉转地演唱着戏曲。刘孔昭和赵之龙都是南京的世袭勋臣;马士英是专从凤阳总督任上赶来拜谒国丈的;阮大铖是崇祯元年的光禄卿,因名列阉党逆案,罢废在南京闲居。此人心术狡诈,名声很坏。
不过坏归坏,才气却有一点。他精通戏曲诗文,写了《燕子笺》、《春灯迷》等十一种传奇戏本,并且自编自导,亲自监督排练。
在他住的裤子裆石巢园里,还设有专门演戏的戏房和戏台。他收养了十几名能唱能舞的女孩子,雇上师傅专门教习。
学得精彩的大大奖赏,不用心或学不好的,就要受到责罚。这样,石巢园戏班子的名声就响遍了整个南京城。
不但公侯大臣愿意看他的戏,就是反对他的复社中的名士在南京置酒高会的时候,也要借他的戏班子助酒兴。
阮大铖写传奇,设戏班,原是有他的目的:借此密切与当权显要们的接触和联系,便于求托靠山,重新爬上官位。
因此平时凡是南京的命官,要到石巢园看戏,他总是百倍热情地欢迎;如果说要把戏班子借了去用,他也是无不慨允,双手奉送。
今天正在演唱的小戏子,是阮大铖在家中从二十几个声伎中挑选了最好的主动送来的。
他对官场上的消息非常灵通,田弘遇来到南京的当天他就知道了。但因为他已罢官为民,没有资格会见皇亲国戚兼朝廷大员。为此,他一直十分苦闷。
恰好这天杨文聪来,说田皇戚今天要设宴答谢南京的勋感大臣。他便问:“有哪些人?你去不去?”
“咱是一个罢职的芝麻官,不够格儿。”
“那么,钱收斋呢?”
“他的心肝柳如是在家生病,已经回到常熟去了,也不会参加。”
阮大铖听了想道:“凡是罢了官职的几个人都没有去的,我怎好自己去碰?过去在京里的时候自己与他没有什么特殊的个人交情,这次去见,如果他拿出官场上的腔貌来,这冷板凳如何坐得住?”
这时他听到后院戏房里传来了一阵琴歌之声,忽然计上心来:“既是宴会,必用女乐,何不前往献乐一行?”
当他把五名妆扮得如仙娃一般姣丽的女孩子领到田弘遇面前一齐拜下去的时候,竟把一个田皇戚喜得象一个吃了蜜的弥罗佛,眯了眼睛,瘫在太师椅上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才笑出了声,一把拉住阮大铖的袖子,又随手把他按到自己身旁的一把椅子上,象见了亲兄弟,说道:“好啊,圆海兄,你住在哪里?为什么不早来告诉我!”
阮大铖坐下又站了起来,恭敬而又委屈地道:“大铖罢废为民已经七四年了,在一个库司坊的巷子里住着,两耳不闻政事,只好写写曲子,吟吟诗词,以求消磨时光。今日忽闻老皇亲驾到,特来冒昧请安!”
“请什么安!你不来我倒忘了,今天来我这里喝酒,本来就有你的份儿!正好,我们乐一乐,嗯?”田弘遇说着,大笑起来,用手指着面丽的那五个俊俏的雏伎道:“圆海兄领教出来的,到底与众不同!老夫家中也有几个弹唱的,没有一个比得上这几个。有人说为我再找两个,可至今没有我到一个中意的。”
阮大铖已经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高兴地顺水推舟道:“如果老皇亲不嫌,就把她们五个带回京去使唤吧!只是艺薄质陋,难遂老皇亲雅意。”
田弘遇一听阮大铖要将这五个娇态丽质的雏伎奉送给他,简直比送他十万两银子还要高兴!当下他略略谦让了几句,便拉着阮大铖来到酒席上,让在上座。
阮大铖不敢坐,悄悄来到末排坐下。阮大铖因为在众人面前受到了田皇戚的垂青,虽然屈居末位,却也欣然自得,紫黑脸膛上的络蓬胡子不住地昂然地抖动着。
酒过数巡,五个女伎每人都连舞带唱地表演了一番,博得连连的喝采声。
阮大铖见田弘遇看得目不转睛,心里十分得意。
这五个女孩子唱完了,便回到席上来陪酒,其中年龄最小才十五岁的红玉来到阮大铖身旁站住,阮大铖立时小声训斥道:“好好地到田皇亲身边去!”红玉这才勉强打起精神走了过去。
田弘遇听完了刚才的唱曲,不由得想起了杨宛。据钱谦益介绍,这杨宛乃是江南“三美”之一,当然一定非同寻常。
但与刚才这五个女孩比起来又怎样呢?他越想越有点着急,可差去的人还没有来!他心不在焉地应酬着,一杯酒喝干,便忍不住侧身向一旁的刘孔昭道:“她该来了吧?”
原来,有关对杨宛的事儿,田弘遇早就与刘孔昭商谈过了。他说要在南京雇一名琴艺教师,叫刘孔昭替他帮忙,并透露出了杨宛的名字。刘孔昭当时一听,便笑着满口应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