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好办,就放在我身上吧!老皇亲的眼力果然不错,这杨宛不但琴艺第一,论才学美貌也是少见的。”
田弘遇试探地问:“要花多少钱?你看该怎么办好?”
“花钱的事,不必计较,要紧的是看中看不中。不妨先让她到酒席上来一趟,老皇亲亲自验看验看再说。”
田弘遇大喜:“复阳兄,此事成了,我一定重重地谢你!”他转又问道:“听说还有一个陈圆圆,才貌无双,可是真的吗?”
刘孔昭笑着反问道:“也是老皇亲想要的吗?”
田弘遇脸微微一红,含糊地说:“是贵妃想找一个身边陪侍的人,总没有个称意的……”
“圆圆确有其人,算得上苏州青楼佳丽中的花魁。可惜呀,老皇亲知道得晚一点儿了!”
田弘遇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她已经归了冒起宗之子冒襄为妾。”
田弘遇眉头一皱:“冒起宗?不就是在湖南任衡永兵备道的那一个吗?”
“正是。不过老皇亲如果一定想要这个女子,也并非无法可想……”
“这……哈哈哈……”两人同时大笑起来。田弘遇笑罢,沉思有顷,然后转向刘孔昭小声道:“一切拜托,还是快去叫杨宛吧!”
当田弘遇思盼杨宛,正在心烦意躁之际,忽然酒席上的人衣履响动,不约而同地向门口望去。
田弘遇随之抬头一看,只见一丽人如绽开的莲花浮在水面,在厅门内的红氍毹上,翩然而立!但见她明眸顾盼,光彩照人;裙裾飘动,香风微微!人们不禁“啊”了一声,接着便纷纷闹嚷起来。
刘孔昭是认识杨宛的,他首先站起来喊道:“宛叔真是可人!怎么今日变得这样标致了?”阮大铖愣愣地注视着杨宛,又回过头来看一眼田弘遇身旁的红玉,络腮胡子微微抖动了两下,默默仰望着田皇亲的脸色。
赵之龙是一个目不识丁的武夫,但在声色的专长上却不逊于他人,杨宛的突然降临,使他兴致大发,扇动着发红的酒糟鼻子狂喊道:“杨宛,过来,快过来!你来得正好,好极了……”
杨宛虽然不认识田弘遇,但当她看见坐在酒席正中的那个胖子,就猜到不是个一般人物。她站在厅前的红毡上,迷惑不解,欲前不前,顾盼沉吟了片刻,这才在人们呼叫声中,盈盈冉冉地走到刘孔昭身边,深深一个万福:“参拜老爷!妾来迟了,乞老爷恕过。”
刘孔昭赶忙转身面向田弘遇,对她道:“还不快些见过田皇亲!”
杨宛心中一震!这几天曾经风闻京城里的皇戚国丈到普陀进香路过南京,上次张文峙还叮嘱说,皇亲国戚,势焰薰天,万万不可与他们打交道。
怎么诚意伯的差人却是为田皇戚而来呢?她觉得十分纳闷。但又一转念:既然来了,管他是皇舅还是国丈!反正不过是侑酒献歌,闹腾一场罢了。
今天倒要见识见识这位皇帝的亲戚,看看与常人有什么不同!杨宛这样想着,便转身向田弘遇拜了下去。
田弘遇立即伸手把她一拉:“算了,算了,这些礼节不必要了!”田弘遇身肥力大,用手拉着杨宛的手腕不放,杨宛觉得浑身一阵麻痧痧的生痛,心里便有点异样的厌怕。
她看田弘遇身边还有一个涂着浓艳脂粉的女孩站在那里,便轻轻脱开田弘遇的手,挨在女孩身边站下。
刘孔昭向杨宛道:“宛叔,田皇亲听说你琴弹得不错,你认真弹一曲,不可辜负了皇亲的厚望。”
杨宛从容道:“皇亲老爷在京里听得多,见得多,奴家琴艺浅薄、怎敢献丑?再说原来不知皇亲在此,未曾把琴带来,求老爷免了吧。”
田弘遇一直在端详着杨宛,见她表情平静,说起话来毫无畏葸之态,心中倒感到有趣:“太过谦了吧?这样看来,老夫是要非欣赏不可的了!”
赵之龙心躁,在大声催促,旁边的一名小伎女早已捧来了一张七弦琴。杨宛知道推托不过,便接过琴来,调整了音调,开始弹了一曲《潇湘水云》。
人们听着,只觉得好似置身在云雾飘渺之中,浩淼的湘水,云腾雾罩,九嶷山被遮蔽在朦胧的云气中,音响变成了一片迷濛的烟雨,透出无限荒漠和苍凉…满席上的人,都嫌自己呼吸的声音太大,使劲憋住气息,直到琴声戛然而止,才“轰”地发出了一阵喝采声!
“圆海兄,如何?”田弘遇知道阮大铖是内行,想听听他的意见。
“宛叔琴技确非一般可比。”阮大铖对这段琴曲演奏,是从内心里佩服的。为了夸示他的才识,他很愿意在皇亲面前发挥一下自己的见解:“这《潇潇水云》一曲,乃南宋浙派琴师郭楚望所作。
郭楚望又是根据韩侂胄的祖传古曲制作的。描写的是烟波浩淼的潇湘水云遮蔽了九嶷山,寄托着一片优思之情……”田弘遇频频点着头,轻声道:“噢,原是这样……”马士英道:“圆老博古通今,我早就说过,他是个人才。”
赵之龙似问非问:“南宋的韩侂胄……”阮大铖道:“韩侂胄文才武略,经纶满腹,官至宰相之职,是非常熟悉词曲的。”
马士英望一望田弘遇,似乎有点激动地说:“如今正当国家用人之际,圆老深通武略,有报效国家之心而不得起用,老皇亲可否在圣上面前疏通一二?”
田弘遇嘴上应诺着,眼神却一直在杨宛身上。刘孔昭见刚才的谈话已经跑题太远,便提议道:“让宛叔再唱一支曲子吧!”
田弘遇道:“请杨姑娘饮一杯酒再唱如何?”
杨宛的身份本来是陪酒的,可今日却有点超出常例之外。因为她受到了主人的特别垂青,大有与在座者抗衡之势。
她看着席上人们的谈笑,自己一言不发,更显得端雅娴丽。但她心里却在暗暗忖度着,这些皇戚大臣还会出什么题目。
这时,一名雏伎已受意捧着一杯酒过来,她起身向田弘遇道了谢,把酒饮了,面不改色地望着众人道:“刚才阮老爷过奖,奴家实不敢当。
就再唱一曲阮老爷写的《燕子笺》里《写笺》一出的《步步娇》曲子,乞众位老爷指教!”在一片赞赏声里,只听杨宛清唱道:
甚风儿吹得花零乱,双蝶依稀见。扑面掠云鬟。红紫梢头,恁般留恋!欲去又飞还,将粉须儿钉住裙汊线。
杨宛唱罢,阮大铖首先赞道:“唱得好,唱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