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木门有褐色的身影一闪,冰霞已带着一名宫女服色的女子进来走了进来,我认得出,那是宜嫔宫里的掌事姑姑“若薇”。
她行了礼,惋惜道:“莲贵人,翊坤宫的小厨房少了一个宫女,自事发后便失踪了,经询问,正是做八宝玫瑰小镜糕的,我家娘娘派了人去寻,又把南薰殿宫人的底细都查了一遍,已确认无人牵扯。”
若薇继续说了许多,尽量委婉,我散漫地听着,只知道最后凝成一个意思:那名宫女已溺毙在一口古井中,因容貌已被毁坏,辨认不出,故而无从查起,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月光清冷如霜,照在倪霜玉白的小脸上,仿佛积了一层碎薄的春雪。她的泪大滴大滴地滑落在我裸露的手腕上,带着灼热的温度,烫得我的心一阵一阵地哆嗦。
我轻颤道:“知道了,你回去罢。”
她答应了,又福了福身,冰霞忙送了出去。
殿中的菊花硕大花盘慵慵欲坠,红艳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每一朵的花瓣都繁复如绢绡堆叠,映得倪霜的脸庞仿佛失了血色般苍白。
我的眼角愈发湿润,像是风不经意地钻入眼底,吹下了眼前朦胧的一片。
待若薇走远了,倪霜方才掩面大哭,撕心裂肺道:“不了了之……涟心!我的涟心!”
我见她如此,心中不忍,却不知如何安慰,只好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和她紧紧依靠在一起。两个影子落在墙上,像单薄的剪影,若是哪一阵风吹得大些,便要一同吹去了似的。
康熙十七年正月三十一。
窗外有轻薄的飞雪纷纷,殿外树木枝条上有簇簇积雪,常常能听到树枝断裂的轻脆声响,白雪素光之中,迎春花点点鹅黄,似疏落的金黄的星子,上林苑的春光如织锦迷离,叫人情愿沉醉,金栏玉殿沉静伏在翠柳娇花之中。
彼日我与清若相伴去看望倪霜,彼时她正在梳妆,,莲花螺钿朱漆铜镜映出她倦怠的神情,想必是刚从榻上起来不久,消瘦的脸颊,上了脂粉,苍白的嘴唇,涂了唇脂,一切还如旧时,连领口上的翠羽流苏佩亦是贞宜最喜爱看她戴着的。
我看着倪霜用火柴描眉,再想想自己用的螺子黛,深深皱眉。螺子黛产量稀少,千金难求,从来只有皇后与最得宠的嫔妃才能用,即便是各宫主位,亦只用次之的铜黛,贵人用青雀头黛,常在用画眉墨,答应用火柴。
用火柴描眉?这是勉强过活,可倪霜是贵人的位份,却用了火柴,内务府果然拜高踩低。
我在她身后提醒道:“姐姐,涟心是晚辈,你已经为她簪了半个月的白花,今日便不必了罢。”
我的提醒是善意的,吴三桂战事未平,她一直佩戴着白花,并不吉利。
倪霜知我心思,只轻叹一声,挑出浅蓝色并蒂莲丝绸旗装穿上,摘下白色绒花,换了几枚深蓝色的珠花,这才为她黯淡的神色添上几分光彩。
清若融融一笑:“这种淡淡的蓝色甚好,既得体又不突兀。若儿与凝姐姐会常来陪伴莲姐姐,不让姐姐郁郁寡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