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谦和进言:“虽说在皇后殿搜宫有损皇后颜面,但此事涉及皇嗣,非同小可,若皇后问心无愧,搜一搜又何妨?若搜不到什么,自是要还皇后清白。”
“本宫问心无愧。”窗棂透进一缕琉璃瓦上的月光,笼罩在皇后如花似玉的容颜之上,竟如聚雪凝霜一般,她望着阿烨,“若皇上执意,臣妾亦无异议。”
阿烨即刻吩咐下去,梁九功带着一众宫女太监开始忙碌起来。
一刻钟之后,魏贞垂着腰打躬作揖,摊开手心道:“皇上,奴才在皇后娘娘的梳妆台里寻到了这个。”
众人齐齐望去,原是一个赤金镂花五翟凌云护甲,隐隐有雪白的痕迹。阿烨牢牢盯着,眼底燃起一簇火苗,渐渐燃成焚心火窟之势,仿佛要将那护甲烧融殆尽,焚为灰末。久久的死寂,几乎要逼得人发疯。
“这护甲里头的粉末已凝固许久,看来是皇后打开盖子放下去时,那豆浆的热气熏上来导致的。”卿贵妃的声音里有沉沉的决断与冷冽,她侧首说着,牵动了头上插戴的一支柳叶合心点翠长簪,闪着掠青曳碧的冷光。
我心下惊讶,她这会子怎的与我有默契了?不过很快想到,皇后是我的敌人,也是她的。
“朕希望后宫安宁,最不想看到的,便是皇嗣被残害。”阿烨淡淡一笑,那笑容像是浮在碎冰上的阳光,细细碎碎的,没有丝毫暖意。
“皇上明鉴,臣妾与莲贵人素日里无瓜葛,何必大费周章害她的孩子?若真如卿贵妃所说,臣妾是要铲除皇嗣,皇上大可看看这宫里,那么多的皇嗣不都平平安安的。”皇后无畏地直视阿烨的目光,冷静的表情散发出一种自信的光采,那份不可逾越的无形傲气,竟有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气势,“况且,若真要如此,大可吩咐宫人做了,何必亲自动手?”
我看着一簇簇烛火在绯红色的水雾拢纱灯罩中虚弱地跳跃不止,橙黄黯淡淡的光影愈发映照得殿内景象暗影重重,幽幽不明。
“正因亲自动手,即便有证据亦是留在坤宁宫的凤仪殿,您是皇后,再如何搜宫都不会到这儿。只是皇后忘了栽赃嫁祸,这才导致在其他宫苑找不到线索,皇上最终才决定要搜这儿!莲贵人自从失去贞宜格格之后便痛心疾首,如今好不容易怀上了,皇后,您真真是居心叵测啊!”此刻的我仿佛盛夏的阳光,咄咄逼人,不留余地。
阿烨的身体微微一震,眼神似乎被铅水所凝滞,沉甸甸的,冰冷而坚硬,继而骤然缩成一根锐利的银针,几乎能戳穿皇后的身子。
“皇上!凝妃向来与臣妾面和心不和,这分明是落进下石!皇上明鉴!”皇后看着皇上的神态,自知不妙,情绪似喷薄而出的焰火,热泪滚滚泼洒。
“皇后钮钴禄氏,位份依旧,月俸减半,禁足坤宁宫,不许宫人侍候,以了残生。”阿烨的口吻淡漠得听不出任何亲近或疏远,仿佛跟一个不相干的人说话。
卿贵妃望着皇后纤细的身子,深深一笑,那笑意似积了寒雪的红梅,冷意森森。
有一阵寒风激荡进大殿,回环四周,呼呼如窜行翻腾的蛟龙,横扫一切,经幡与重重帷幕翻乱卷起,仿佛舞姬歌舞时舒卷自如的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