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阳在离恨庵做了唯一一名男性杂役僧。
本来皇甫阳根本不会觉得幽行法师所谓的:“委托众尼姑帮助你在此地安常处顺”,是让他和这群素昧平生的尼姑们同居一门,可直道幽行说,佛门修行最终都不执持男女相,竟然对作为杂役僧而目的不在修行的皇甫阳独辟蹊径了一次。
当然,皇甫阳也严格遵守寺院清规,并另有住处,他除了被黎池与那个小师妹透来不悦的目光,或众僧侣因宗庙事务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与尼姑们的交集也少之甚少。与其说和一群女修在一起,倒不如希望快点离开这百丈清规的寺院丛林更好。
让皇甫阳坚持留在这里的原因当然是先别开生路,尽可能的了解这个新世界。降生到慈悲与通情达理的离恨庵长老旁对皇甫阳来说,比之让他各种开挂却感受世间世态炎凉甚,交情贵贱分的情形要更为庆幸。
杂役僧属衣钵寮,因此后来的三个月,幽行法师偶尔来找衣钵僧人(负责为方丈收发信件和草拟文书的僧人)取拿信件的时候,皇甫阳就会上前求教,其中内容多是佛法,少许是打探这个世界。某日幽行忽然托请客(传达方丈指令的僧人)让皇甫阳再去方丈院,夸赞他如此年少,佛门造诣却是非常,希望他可以久驻佛门专攻佛法,却被少年摇头拒绝了。
皇甫阳如此直截了当,幽行却没有任何意外。她只是微微苦笑,然后道:“普天率土,沉浮无常,万千变化,佛门熬清守淡执迷智慧,自然不是大部分人的天性所归……我本愿将你引荐到俱舍门,既然小友无心念佛那便随你去了,不过你何时回心转意,自可回来。”
像离恨庵或是俱舍门这样的大乘宗派,入门的非杂役弟子都必须生起佛教所说的出离心与菩提心,正如玄幻小说中的灵根一样不可或缺。
幽行早已看出皇甫阳无此二心,故无如大乘的信念,其实就是在劝自己离开了,毕竟这样白吃白住,少年自己也过意不去,而一心念禅更是不行,保住头发是其次,熬清受淡对于血气方刚的他来说根本无法理喻。
临行前夜,幽行出于世俗心,系统的将这个世界的运作给皇甫阳巩固了一遍。
皇甫阳穿越到的这个地方可谓相当复杂。按照幽行的说法,每个世界都被包罗在三千大千世界三千小千世界的范畴,皇甫阳穿越之前的地方与此地从世界上被划分开来。在这里,有无数修道之人,共聚集在这个世界的阎浮提,世人又称九州。
此九州非皇甫阳所熟知的九州,分正统佛门为代表的三宝谛州,正统道门为代表的三清道州,以及其余各自有不同势力、鱼龙混杂的七片大陆。九州范围极广,上可接色界十八天,下可至幽冥,四极至凡人苦行万年,不得适逢其边界。
在九州修道者中,所有人的目标都如出一辙,既是大道,但不同流派对大道的说法叫法和求证方法都不一,从佛门来说,可谓之大道,可谓之佛,又谓之大道即非大道,佛门门派众多,称呼也不尽相同。
幽行自行比方,在离恨庵所修的大乘菩萨乘中,境界分七,即凡夫境,菩萨因境,至贤境,贤位境,和传说中的初地境与等觉境,秒觉境。
而幽行所处的境界只是初入门槛的菩萨因,比之方才所说的俱舍门其大德,以修行瑜伽乘以至无学地境界,即等同六品而放眼九州都当属超然的境界层次,故远远不及。
九州上古,即阎浮提为一整体时,境界有分十五品,经过七千年沧海桑田下修道文明爆炸式的分裂与更迭,这十五个品阶仅成为了现世衡量不同修道门派的标尺。
菩萨因就等同于初入三品,而只高出一阶的贤境境却可攀比六品圆满层次,可谓天壤之别。世间自七千年来实力可至六品者寥寥无几,而超越其实力者更是未曾有之,在菩萨乘的修行道路下,即便修炼至贤位境而不能突破到等觉境,也跳不出同六品的桎梏。
此外,天下职业有九流之分,这九流分别是以专注境界为立身之本的行者,是最有希望证得大道的主流;而又有专注炼器炼丹的鲁班师一流;专注符箓的五术师一流。符箓乃五术,即仙、医、卜、命、相的根本,故除五术师外的其余医师、谶纬师与风水师三流都可被称为小五术师,这以上六大流称为上六流。
而以贩卖丹药灵器功法的商贩一流、提供琴棋书画场地或开展戏曲勾栏、娼妓青楼等娱乐一流、从事纯粹体力劳动一流为下三流。下三流中属供人娱乐一流最低,又被世人称之此流乃末技之学。
如离恨庵的修行者都属于谦心证求大道的行者一流。
阎浮提,即九州之外还有三大界,首当其冲与九州关系最为密切的界域,乃是鬼魅众生齐聚的无灯世界。有闻九州抵幽冥,无灯通地狱,谓曰不生智者的万古长夜地。
第二界名修罗界,是有更多福报和智慧的修罗众生聚集处,自古以为阎浮提的宿敌,但始终修罗众生不能完全大胜九州众生。有人说修罗至今未收复九州是因为相距太远,九州沦为修罗版图只是时间问题。
第三界最为神秘,名曰大夷,离其它三界相隔非为最远,但需要跨过金刚雾。说白了,这个世界的版图乃是九州,无灯界,修罗界三界分别居于南,西北,东北,而大夷居这三界之中,环绕着一圈三界都不可通达的黑色雾气。
因为自七千年后不曾有人能突破这层黑雾或跨去,抵达其中大夷,故借金刚为喻,称为金刚雾。
大夷的事情基本纯粹都是靠目前的史书所得,但书中有文字“大夷可照见三十三天”,故被猜测许有真正的仙佛所住。
总归细节很多,皇甫阳了然后,幽行告诉少年,九州有一州乃是凡人之州,现统一于东渡,建世帝王信中之手。九州凡人州本名荒地,故此州后名为荒朝。此地已有七八百年的盛世,并且与其他八州隔绝,居住着与修道无缘的凡人。故问少年接下来是准备求道还是成俗人,少年毅然选择前者。
“如此,小友若欲求大道,则下阴山,寻金业,过会阴业障林,遂遇旦则藏,遇月而止。”
这是昨晚幽行与皇甫阳说的最后一句叮嘱。
次日清晨,皇甫阳甚至不见幽行最后一面,在几名负责招待的照客僧人关照下,孤身一人拿着离恨庵布施的盘缠和食物,独自下山去了。
此前幽行告诉皇甫阳,那云板交付给了俱舍宗保管,如果哪一天无论在哪一道修炼有成,都可以倾信此宗,前去取回云板。
离恨庵所在的山名反阴山,在三宝谛州的中心偏下。从山上到山下徒步需要半个小时,虽然有修建好的山路台阶,但依旧要耗费不少心力。
山路间行走的皇甫阳迟迟不能平静,他初入此地,还是第一次踽踽独行探索这个世界。相比在寺院中缘木求鱼的思乡之情,他总归在忐忑中有了更多的期待,更多的方式忘记家乡。
走了约莫半个小时,话说不知具体几时起,皇甫阳隐约觉得四周树木变得有些不对劲,方才碧翠、稀松自然的桦树叶逐渐冷杉般尖恰恰、混混沌沌。清晨的日光遇到了瓶颈,反倒在乌黑的山路上组成了犬牙交错的煞白月斑。
惨惨戚戚,诡异至极。
皇甫阳猜想昨夜幽行忠言中所谓的会阴业障林,定然就代指这片林子。在中国古代,会阴是一处穴位,顾名思义是极阴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