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很好,微风也不错。
这曼妙的时光啊,谁不愿在其中苟且偷生呢?姒水嘲笑着自己,在庭中慢慢踱起步来,得赶紧想到谋生的手段啊,生活哪有那么好糊弄。
她边走边低头沉思,恍然脸上有什么粘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是蜘蛛网。她眼都睁不开,双手胡乱往脸上拈扯,旁边却在这时传来一阵傻里傻气的大笑声,就只听声音她都认得是谁。
本以为是撞到蜘蛛网上了,没想到等她睁眼一看,立即气得跺脚,眼前一个桃条编成的椭圆框子,有姒水两张脸那么大,圈子中央晃荡着姒水粘破的一层蛛网,很厚的另一层蛛网上几只花蜘蛛在上面盲目逃窜,框子的另一头执在那个一直没笑停下来的公子手中。
他是故意的,见姒水一直走路不看路,故意捉弄她的。姒水怒目瞪着他。
公子见她真生气了,有些尴尬,笑容一时间也无法顺畅干净地收回去。
姒水隐约觉得左边额前有东西在晃悠,伸手欲抓时,公子悻悻地走过来:“我帮你”
“走开”,姒水冷声喝道。
“是蜘蛛”,在姒水把手伸上头去前,公子提醒她,
“什么?”他声音像蚊子,姒水听得来气,不由得大声吼起来。
“是蜘蛛,好几只呢!”公子提高了声音,语速飞快。
姒水听得清清楚楚,脸色骤变,“哇”地一声大叫起来,原地上下蹦了好多次。
“招财!”待停下后,她怒气冲冲卷着衣袖攥着拳头朝赵裁扑去。
“啊,别别别,都死了,死了……”赵裁一手护住脑袋,一手指着地。
“什么死了?”姒水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说”,唾沫横飞。
“蜘蛛”,赵裁弯着脸尽量远离姒水停在上方的拳头,“都被你踩死了。”
姒水低头一看,可不是,几只大花蜘蛛都被自己踩得爆了浆,只剩一层花皮肤贴在地皮上。
“我头上一只都没有了?”姒水以面色恐吓他看清楚了说实话。
赵裁绕过拳头仔细看了一遍,“没有了。”
“熊玩意儿”,姒水一把搡开他,转身快步往回走。
“走慢点,阿嫂”,赵裁丢了那根捕蛛网的棍,鸭子似地蹦跳着追上来,他蹦跳得欢快,不想姒水停下、转身,他吃惊的脸皮刚要裂出笑容,一只手往眼前一晃,在他脸颊上拧了一圈。
“啊,痛痛痛痛,痛!”赵裁疼得跳脚,偏偏上身又不敢动,只双手抱住姒水的手求饶。
“你再叫一遍!”姒水一手掐腰。
“我阿爹和鱼小羊的阿爹是表兄弟,我和鱼小羊又是表兄弟,自然叫阿嫂。”赵裁一副宁死不屈的嘴脸。
“我跟你八竿子打得着吗?”姒水手上加了劲。
“错了、错了,阿姊、阿姊!”赵裁疼得姒水的手往哪里,他的脸就跟着往哪里,场面十分好笑。
外面一阵锣鼓喧天,姒水松开手朝墙外望去,奈何墙又太高,根本看不见,她原地往上纵了两步,依然只能看到墙头。
想要作罢,外面又有嬉笑声、讲话声,叽叽喳喳,热闹得不得了。姒水左右转头看了一周,一个主意在心头产生,临行动前她指着赵裁:“赶紧回家看书做功课,别没事就到处捣乱!”
说完转身朝墙边一棵核桃树走去,把裙摆往腰上一系,就往树上爬。
墙外街上一群男男女女穿红戴绿,头上插满了鲜花,脸上抹得跟猴屁股似的,吹吹打打,迎着太阳光往前走,没有吹吹打打的那些人有的拖着声音唱着歌,有的相互间你掐我一下我推一把你,我捏一把你的屁股你摸一把我的腰,打打闹闹、嘻嘻哈哈夹杂在队伍中间。
这些在大街上在人群中如此放得开手的都是已婚且生了好几个孩子的女子,那些尚未出阁的都在路边看热闹,矜持得自己难受还要拿个团扇半掩着面,其实她们也簪了花着了盛装的,人群中那些人有那些人的味儿,而她们有她们的劲儿,扭捏劲儿、害羞劲儿。
队伍的某些段,有人穿着奇怪,跳着祭祀舞,看上去神秘诡异,偶尔又有些调皮动作,惹得围观的人哈哈大笑,也凑过去跟着比划几下。
果然很热闹,以前只在阿姊的书信中得见,姒水看得痴迷又羡慕。
“这是簪花节,你没见过么?”赵裁的声音妨碍了姒水看热闹的流畅,她看了一眼他,无心好奇他什么时候也爬上来,又接着看回大街上。
“白天祭花神,晚上更热闹呢,街上有杂耍、有灯会、有打铁水、有鹊桥会,人山人海。”赵裁聪明,看得出姒水以前没见过,便吧嗒吧嗒描绘起来。
这话姒水听进去了,一个小小的主意让她心头一喜。看看半高的太阳,时间不早了,她得赶紧回去准备,于是翻身下树。
赵裁见了,也跟着下树,他身手机灵,几下就到了树下,偏偏姒水下树比上树难多了,那麻烦的衣裙一下勾到这里,一下挂到那里,好不容易到了最后一个枝桠,一只脚蹬在树上,另一只脚去够土地,却怎么都觉得还差一截,也不知上去的时候是怎么解决这一步之遥的。
“左一点,左一点,哎呀,多了,右一点,一小点,有块石头,你踩那里,往下,往下,你倒是再往下一点啊!嗨,你怎么那么腿短啊,只差一点,一点点了……”
赵裁在树下一通乱指挥,把个姒水累得一通大汗,又气又急的时候,脚趾头完全没劲,鞋掉了下去。
一番折腾,手上也没了劲,上不去、下不来,或者只能掉下来,也不是不可以,她的手疼得快断了,浑身酸疼得一点劲都没有,但凡在这里的是丹蔻、三土,不是赵裁,她都一咬牙、一松手、一闭眼,摔个痛快!
她快撑不住了,什么好主意、什么准备都飞到天尽头去了。
她浑身抖得像打摆子,手心的汗水让她的手一点一点往下滑,偏生这时候她的狼狈样又惹得赵裁笑得捂着肚子滚到地上。
又气又急,又想随它去又想争口气,姒水青筋都出来了,这时脚心传来一种支撑感,脚尖上也有东西往里套了一下,她腰上和腿上也传来些伏贴和踏实,背上一爽,她贪婪地靠了上去,一种松弛后的酸爽顿时让身心放松。
是鱼小羊。
整个人彻底解脱后,姒水在那人怀中看清他的脸,他托住她的足心,给她穿上鞋,才把她从树上抱下来。
姒水窘迫得无地自容,想要躲藏却哪里都是他怀里,“放,放我下来”,她脸红得像被涨水烫过,他肯定都看到了,早知道还不如早早地掉下树来。
“别说话”,鱼小羊看着路前方,大步走着,不知为啥,姒水就是觉着他这话很受用,温柔顺耳,心里莫名的暖,她抬眼看见他脖颈上突起的地方有很细腻的皮肤颗粒。
直到院中,鱼小羊把姒水放下来,她还在站不稳,浑身酸软,头脑发昏。
“阿兄,我是对阿嫂见挂不救,只是她挂在树上我也无从下手,男女授受不亲,你懂的。”
嘶!姒水又想吓唬这小孩,但除了面目狰狞些,她也作为不了什么,赵裁反而趁鱼小羊没注意的时候,一副看够了笑话的模样。
“今日不早朝吗?”姒水见鱼小羊一身居家打扮,且这个点出现在府中,难免好奇。
“告假了”,鱼小羊刚倒一杯茶,赵裁便伸手过来,被鱼小羊一巴掌打开,他把水递给了姒水。
“嗯?”告假,从他嘴里说出来?姒水更加好奇。
“留在家,你给我画张像”。姒水听完,看着他喝了一口茶,鱼小羊以为她为难,便开口劝慰:“看得出来是我便好!”
“哦。”
“朝中纪录档案要用”,他补充。
姒水本也没在意他为什么突然要画张画像,只扶着桌子慢慢起身活动着筋骨。
“你不回家好好读书,一天到晚瞎胡跑!”鱼小羊转向赵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