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这时才与她对视。
只有鱼小羊才懂川禾眼中的意味:小儿,你就这般敏感,分寸和理智在哪儿?
他阿娘是什么样的人,鱼小羊最懂。他背上不禁泛起一层寒意,为姒水。可转念他内心又坚定起来。
因为她而畏惧,也因为她而无所畏惧。
“阿娘,舅母,羊儿告退”,他行礼退出。走时,他和姒水都没有看对方一眼。
王府有好几道侧门,阿柚见到拱形的就以为是门,没想到穿过一个又一个,没完没了的,起先还能逮到几个人问,再后来别说人了就是鸟叫声也听不见一个。
乌云滚滚地往这边压来,一场大雨在所难免,她开始着急起来,像无头的苍蝇一样乱钻,越乱钻就越没有走出去的希望。
正火急火燎时,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阿柚循着声音走去,越走身边的景致越熟悉,直到进入那些人说话的院子,她才恍然发现居然又绕回正门的方向来了。
不过倒好,绕这一圈,该进去的贵客都进去完了,主人家也在内堂招待呢,这里的人搬椅子、擦桌子、挂灯笼,是还在准备戏台子呢。
阿柚满场打量了一圈,准备从挂灯的师傅梯子下过去,因为那里人少,且恰巧有一条通道。
她小心翼翼,尽量让着地上的各种工具。
狭小的通道里迎头走来排成一溜的女侍,每人手上端着一盆花,个个头发梳得油光水亮,衣裙上一个褶子也没有。
这让她们怎么能不嫌弃满地的“拦路虎”呢,见她们一脸厌恶和不耐烦,阿柚赶紧靠墙贴紧了,吸了又吸气,还是觉得那道估计不够她们走。
“嘿!”前面一个女侍抬脚要踹开拦在前面的一个圆形灯时,后面的女侍小声提醒:“这可是南氏灯行的灯,一个可贵了!”
扶着楼梯给上面年轻人挂灯的南阿爹一脸歉意,又腾不出手去挪开灯,阿柚刚要上前帮忙,最前面的女侍带队折了个头走了别的道。
世子订婚,就连女侍们都通身换了新的,阿柚眼盯着她们脚上的绣鞋,心想着要记下来回去照着洒个花样。
最后一个女侍经过的时候,不知是她手上端着花盆看不见脚下还是有意,她拐弯时那一脚弧度有些大,力度也不小,脚尖顶上圆形灯,借着暴雨前的狂风,原本不轻的灯竟咕咕噜噜滚了出去。
只有这一个灯没挂了,南阿爹本来就边扶着梯子边指挥梯子上的南湘,还要关注狂风里地上的这个灯,现在它一滚,情急之下,他转身就朝灯追去,刚追出去就后悔了,但已然来不及。
他听到梯子滑在地面和墙上带来刺耳的摩擦声。
南阿爹大惊失色,猛地回头,却只见一个胖女孩双手举过头顶,生生顶住了那梯子,梯子一端滑至墙根上方一点卡在墙上,另一端已经离开墙,南湘趴在梯子上战战兢兢。
“呃,呃……”胖女孩嘴里时不时带着喘气声哼出一两声,隔着纱裙都能看到她两条腿抖得跟筛糠似的,她憋成酱紫的脸上眼睛一直都是往侧看一眼南阿爹又往上翻个白眼。
梯子暂时形成了某一个平衡,颤巍巍地稳住,南阿爹实在不敢贸然下手。
“阿爹”,梯子上的南湘唤了一声并向他轻轻挑了一下眉,南阿爹赶忙从他示意的地方下手,与女孩一起顶住梯子的上端,南湘这才顺着楼梯下来。
阿柚什么也管不了了,就地坐了下来,豆大的汗珠啪啪直接砸到地上。
“谢谢你啊姑娘,要不是你凭一己之力抗住楼梯,我儿今天非死即伤!”南阿爹没喘匀气就赶忙道谢。
阿柚还低着头大喘气呢,只伸起手在头顶上摇了摇。
南阿爹都已经转过身了,她才抬起头坐直了身体:“不……不……客气……”
正面向她的南湘“咻”地转过了身体,愣了一瞬,然后背对着她,螃蟹似的横着挪到正在观察已经挂好的灯的南阿爹旁边。
阿柚心想莫非是百合妆粉太厚被汗水冲掉了?她抹了一把脸,低头一看,果然,都成粉水了。
确实有些丢人!
正左抹一把右抹一把,眼前忽然有黑影移动,阿柚有些难为情地抬头瞧去,只见南湘脱了一件外衣挂在手上背对着她往后面递呢。
阿柚似乎明白了什么,低头一看自己,吓得她赶紧捂了胸口,原来百合妆的衣裳太过轻薄,再加之刚才自己举梯子时动作幅度太大,里面的小衣已经移了位,不该走光的此刻一览无余。
实在是太过难为情!阿柚一把抓过衣服,往后背一甩,揪住衣服两边往胸前一拉,起身便跑。
南阿爹听见动静回头,也只匆匆瞥见那一溜烟不见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