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裳手微一移动,碰到了一略柔软又透着湿意的事物。
那是双男人的靴子,黑锦缎面,绣着祥云纹,简雅高贵。
他沿着靴子向上看,男人身姿高健,精瘦腰身处佩了把剑,剑上系着剑穗,是长安手艺最高的司秀楼所制。
再往上,是男人面孔,如空中有鸿鹄飞掠,只余惊叹悲婉。
他高高束起的发被酒打湿,沿着额头顺下几缕。
他眼中透着恼意,直直望着她。
五载七月,应风裳又见到了那双眼睛。
她动动唇角,发现连张嘴同他问声别来无恙都显得艰难。
故人已名望满长安,可记问声别来无恙?
三壮此时已从地上爬了起来,跑过来欲要将她从地上抱起,却被来人一脚踹了开。
三壮痛呼一声,却不敢再言语。
这位突然而至的男人似乎是位权势显赫者。
风裳转头看了眼三壮,只觉抱歉。
她咬牙撑着手想要从青石地面起身,那人却腰身一弯,朝她蹲了下来。
风裳的心似乎忽然静止了。
这是她以往最爱同他玩的游戏,她喜他认真做事时,忽然跑到他面前,离他不远不近的距离,就那样望着他。
清润如玉的公子依旧不为所动,脸上却慢慢染了微红,如饮了一坛陈年女儿红,醉入青梅温柔乡。
她喜和他披草而坐,倾壶而醉。
梨花春是她与他皆爱的。
可如今,她将女儿红扣到他身,他像她往年那般望着她,那眼中却再不复昔年情意。
她颤抖着伸出手,欲为他拂一拂额间乱发,却被他一手打开。
他倏地起身,招了招手,立即有身穿兵服的小将把上好丝巾递上,他接过擦了,从她身边经过,未发一言。
风裳不愿在他面前狼狈,又看了眼三壮,希望他过来再扶她一下。
却发现应惊鸿那一脚踹得不轻,三壮嘴角都咳出了些血。
伍余元在身后传来笑意:“看来今日应大人失手失得颇为惨重,快,还不去扶应大人起身?”
伍余元的嘲意太过明显,风裳怎会听不出来?
且什么应大人,她不过只是北衙百骑中一微末小兵。
而伍余元叫来相扶她的人却是百骑中比她职位还要高些的兵士。
风裳听着脚步声渐近,在青石板上响起轻脆哐啷声,她正想说声不用,一碗酒忽然倾头而下。
接着便听那兵士急声解释:“应大人,属下着实抱歉,本欲扶你快来饮一碗夫人的女儿红,却不料脚微趔趄,差些摔了,这手中女儿红便也飞出了手。”
是的,飞出了手。
风裳在被酒浇后,那琥珀瓷碗便生生砸到了她脑袋上,着实痛快。
且这兵士这句一语数关说的好啊。
快来饮一碗苏夫人的女儿红意为再不饮,以后苏夫人离了严大人,这女儿红可也便无缘再喝。
脚微趔趄,暗讽她当日西内苑欺公主一事不过耍滑头故意。
女儿红飞出手,是朝应惊鸿拍了马屁,替他报了仇。
风裳将瓷碗取下,心中苦涩。
你这般,当心应惊鸿恼了,他的仇向来只爱他自己报。
你们都不了解他这人罢,他离乡已五载,你们却依旧不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