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淑也摇摇头叹了口气,显然这案情走向也出乎了他的意料,但是他还是不得不承认,陆侃的死,他并没有发现任何蹊跷,只是死的时间太巧合了。见郑县丞发问,他便解释道:“一开始贫道确实觉得陆兄之死可疑。他书案前摆放的那几个字,是一封信的开头,很显然是才开始写。贫道想他是准备写信到随州,请求回避此案,让州府再派人过来详查。结果刚写几个字,想到子昂还在狱中,难免悲伤,连夜来也都没有休息好,所以引发猝死。”
郑县丞和元载都惋惜的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殷淑带着陆灵和慕云回到陆家,晚上三人闲坐在后院的桂花树下。殷淑抬头看了看满树的叶子,悲伤的说道:“上次跟陆兄在这树下饮酒,还不足一月。没想到这树今年尚未开花,他人竟已不在了。”
陆灵劝慰道:“兄长别太难过了,只是一切太过仓促,兄长觉得难以接受。其实陆明府过了今年就五十岁,也不算年轻,经不起这样的费神愁思吧。”
慕云拨弄着手里的粉糕,纳闷道:“竟然不是孙泰,我以为一定跟他有关呢!”
殷淑被他这句话转移了思绪,也赞同道:“确实!那日知道黄色衣衫被送了回去,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命案一定跟县衙里的人有关,这个人要么能获知此案的最新进展,要么能轻易接触到证物,尤其最后陆兄之死,我几乎可以断定是孙泰所为。”
陆灵摇摇头道:“那天半夜我在小小房间里几乎翻了一个时辰,每一件东西都认真记住样子数量,当时毕竟黑暗,并没有觉得那把梳子不对,还是陆明府仙游之后,兄长问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我才突然想起那把梳子看起来不像寻常之物,好像是象牙做的。如果凶徒和小小孩子的父亲都是孙泰,他必然为了掩盖这把梳子,在县衙借职务便利偷梁换柱,可是今天一上堂.....”
殷淑打断道:“陆灵一上堂看到赵老娘一一确认箱子里小小的随身物件,就告诉我,一件都没有变化。”
“师父?你就没怀疑过郑家那个老大,郑元昊?”
“没有,他跟他父亲一样,身体肥胖,半夜翻墙去小小房间这样的事情他应该不行,不过我确实怀疑过他的二弟,郑元箴。今日,当孙泰的嫌疑排除,我便下一个想到是他,只是当时不确定如果郑家二子是凶徒,那郑县丞是否参与其中。直到陈氏说话,我以为是他夫妻二人合谋做下的。没想到,竟然后面还隐藏着这么多!”说到这里殷淑看向陆灵,笑到:“你怎么想到那件黄色衣衫的?我一直专注于堂上转折,还真的忽略了这个!”
陆灵垂下眼眸,发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回答道:“其实这件事最初是兄长想到的。那日你让我夜探赵家,说小小喜欢桂花,她母亲也说她的衣衫大多是淡黄色,所以她若是当晚去见情郎,必定穿自己最喜欢的衣服,那就应该是黄色外衫。我一直很在意这个事情,那夜找了那么久,印象更加深刻了,所以不管堂上怎样转变,我心里却一直感慨,赵小小的这点小心意,终究是被辜负了。没想到凶手竟然不是郑元箴夫妻,那么若然其中一人杀害的小小,为了防止另一个人发现,黄色外衫就不可能被拿回郑家清洗。很容易就想到了。是兄长和元中丞,你们心里只有案情,只当那件外衫是一个冰冷的证物,却忘了那是小小的心意。”
陆灵说这番话的时候,殷淑一直在发怔。确实一直以来,他都仅仅在意凶徒是谁,怎样把自己的逻辑捋清,怎样把一个个散乱的证物串成一个完整的故事。后来陆侃死了,他开始怀疑县衙里的人,自己亲自验看的尸体,确实不是中毒,夜间如果有人进来,陆灵和慕云不可能不知道,所以这些天他一直在思索,白骨,赵小小,陆侃,他们之间的死究竟有什么联系,完全忽略了赵小小还有什么情绪,什么心思!
三人又感慨了一阵子,最后各回各的屋子睡下了。韦氏一直没有精神,这段时间都是明篱陪着小陆贽,他虽然年纪很小,但是已经明白什么是生老病死,看到家里出现这么大变故,反倒更加用功的读书。
过了一天,元载到陆宅来邀请殷淑去县衙一聚,说是自己功成身退,第二天就要南下湖州了,殷淑欣然前往。
所谓践行宴其实就是在县衙的后堂摆了一小桌精致的斋菜,吃饭的也只有殷淑,元载和郑县丞三人。
推杯换盏半晌,元载还是忍不住问道:“殷淑大法师,前日审陈氏,你是如何发现她不对的?你在升州真的见过那个刘还是王裁缝的?”
郑县丞也附和道:“确实确实,前日道长说话的时候我便觉得不对,但是一直忍着没问,还望指点迷津!”
殷淑抚掌笑道:“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玄机。那陈氏一个妇人,从来没到过堂上听审,并且郑元箴还未说话,她就先开口,而且神色镇定的也太过了。最重要的是她看那把梳子的样子,如果一件东西丢了一年了,又是曾经喜欢的东西,再见到一定会反复端详确认是不是自己丢失的那个。而陈氏,只看了一眼就断定是她的东西。再到后来她的谎话被拆穿,露出本来面目,就更难掩盖了。而那个刘裁缝,几年前我到溧阳县,临走的时候确实去过他的布庄,有过一面之缘,所以记住了他的样子,只是后来并没有在升州见过他罢了,拿出来吓一吓那陈氏而已。”
元载接道:“那陈氏也很狡猾,他顺着你说,但是故意说错年龄,就是想确认仙长在升州见到的是不是真正的刘裁缝!”
郑县丞听到这里也笑起来:“道长几年前的一面之缘竟然记得如此清楚!真仙人也!那又是如何知道跟陈氏有染的是那牙郎陈实呢?”
“元中丞之前的堂审都不在场,郑县丞虽然在场,只是想不到家里会出这样的儿媳,所以没太在意一个细节。陆明府最后一次坐堂审郑家两个儿子的时候,陈实的态度完全不一样。按道理来说,他只是个牙郎,郑家这样的高门大户他巴结还来不及,他对郑元昊倒是如此,只是到了郑元箴,就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他又是那样看起来憨厚忠实的一个人,多大的事情都面不改色,为何唯独对郑家二郎这样抵触排斥呢?那天看那陈氏嫌弃丈夫的眼神,竟然跟他有些相像,我才突然想到这一节。”
“确实如此!”郑县丞恍然大悟,“我总是见到这些人,不管他们做什么神情,我都不会觉得奇怪,果然是当局者迷。”